云莱宗主勉强点头:“玉墟宗进不去?”
肖尘根拱手答道:“护山大阵出自天子之手。”
这一句抵得上数十句有心无力的回禀,玉墟宗封锁内外,能逆转局面的人证不出现,说一千道一万也是空话。
求证?到哪里去求。
放眼望去,一片乌泱泱的脑袋,如火星燎原,风卷残云般迎面扑来,像是要将“云莱”斗大的招牌拆吃入腹。
肖尘根不安地搓了搓拇指,想从师尊这里得到一言半语的吩咐,不至于没头苍蝇瞎急。但他只听见宗主以一种孱弱的口气道:“不能等一等么?”
他的声音被绞碎在远方冲天的喧嚣中。
肖尘根胸膛里骤然往下一沉,心肺拉扯着往下坠,脚下坚实的高台仿佛也左右晃动。
都是生死如浮萍,何处听闻世事随人心。
等不了了。
玉墟宗坎艮宫,腊梅初吐,祥和安宁。
仲砂未曾睁眼,已嗅到窗缝透进来的清淡梅香,她心头横着的一根弦不紧不松,还残存恍若梦中的平心定气。
一声敲在桌面上的脆响,北堂良运撇下一碗刚泡的茶,急忙起身快步走近床榻。正巧仲砂侧过头向她看去,目光一触及,北堂良运立刻道:“少宗主昏睡之前吩咐的事,已经做了。”
仲砂陡然清醒,心头那根弦骤然紧绷,绷得耳膜发痛,她撑着坐起来,推拒了旁人的搀扶:“北堂宗主,过去多久了?”
北堂良运低声道:“五月余。”
“情况如何?”
北堂良运踌躇了一会,才实话实说:“不太清楚。”想了想又补救一句,“不过三只纸鹤在封宗之前都发出去……”
仲砂立刻问:“你们加封了什么诀?”
北堂良运张了张嘴,想粉饰太平,结果顶不住压力漏出一句:“没加。”
“……”
撑在床沿处的手一动,时间仿若被攥死:“没开玩笑?”
北堂良运心脏狂跳,不敢答一个“没”,喉口塞了棉似的,空听窗外风响。
静默少许,仲砂一掀罗帏,蓦然起身。
云莱少宗主向来深居简出,打交道的基本是人修,没法像法锈那人精一样做到八面玲珑、查缺补漏,也忘了妖修大概不会做“最坏的打算”——人修的那点心尖的龌蹉鬼胎,搞得乱糟糟,让他们去分析实在过于为难。
仲砂一醒,玉墟宗可算是活络了,护山大阵缓慢降下,不等外头驻守着的魑魅魍魉警醒,离兑宫宫主玄吟雾已经头一个离开。
姜迎微与守缺子还在将养,人没醒,不好搬动。仲砂背着手在床前站了一会,扭头问捧着个瓦罐的拆月:“能让这两个即刻清醒,还不毁修为的丹药么?”
拆月直截了当:“没有。”
仲砂又道:“那有能装着人走的法宝么?”
拆月短暂思索片刻:“山外的拍行应该有,不过那种都贵……”他搓了搓手指头,羞赧道:“小门小户的,没钱哪。”
封煞榜的日子风餐露宿,做惯了眼皮子浅的架势,也蠢蠢欲动想从仙宗的腰包里刮出几个子儿,捞点好处,充实一下私房。身后笔墨纸砚都备齐整了,就乐颠颠等人家少主一声“欠条拿来”。没想仲砂不上套,头也不抬:“我对行情不太了解,你把法锈的名字报上去,回头我补给她。”
拆月:“……”
……
正当仲砂忙得脚不沾地往云莱仙宗赶的同时,玄吟雾也通过那一方令牌回了八荒殿,步过回旋道,登上天子殿,冷白玉似的天空劈下万道劫雷,风霜雨雪呼啸,默默承受的广阔宅院剥落了一小块漆,透出一股苍茫的古朴。
等风雪渐歇,玄吟雾才走近了些,门扉被狂风刮得折了一角,吱嘎地荡着,透过那道缝看里面,榻上盘腿坐着黑色衮服的人影,双手搭在两侧膝上,微垂着眼,一把黑发披散下来,融进了袍服之间,显得皮肤素得异常。
像是撸掉了娇丽的红花绿叶,只支棱出枯槁嶙峋的枝节,乍一看,严苛冷漠,与那宫臣催酒没有多大区别。
玄吟雾心里动荡,伸手推门进去,法锈抬眼瞥了他一眼,略微笑了,示意道:“坐。”
玄吟雾坐过去,捻起她鬓发往耳后别了一下,指腹碰到她耳垂,试出一点温度,收手的时候稳了许多,仿佛这点余热能让人心安。顿了顿,他开口:“外面出了点事。”
法锈掀了衮服下摆,让盘着两条腿并到一起,然后身子一歪,倒在玄吟雾怀里,不咸不淡道:“我想也是,不然师父往花红柳绿里浪一趟,哪儿还记得来冷宫。”
玄吟雾:“……”
讲道理,对法锈的提心吊胆纯属多余。
玄吟雾扶住她的肩,一手拢起五指帮她梳头发:“起来点别压着,容易打结——不要挠我,你头发就缠我手上……”
小别胜新婚,胡闹过了头,正事不大容易能想起来,法锈隔了半天才消停,因为踢着榻几上的几块算筹,硌得脚底一凉,忽然道:“你碰见仲砂了?”
玄吟雾手腕一停,低声应道:“嗯。”
法锈点了点头,没多话。
她摆出这副不闻不问的姿态,玄吟雾更不知怎么开口,半晌还是法锈察觉到他有口难言,说了些话:“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估摸了一个时辰,就不久前,派殿仆去了。”
玄吟雾心下一松:“是助云莱一臂之力?”
“不是助,是以仙宗首座的身份前去调解。”法锈一头散发被他顺得舒适,微微仰了下脖子,“这当下,风尖浪口的,八荒殿的立场一旦偏差了,云莱神仙难救。”
八荒殿往朝世外桃源看齐,四大仙宗每天死的人节节攀升。
云莱久攻不下,主战的鸿渊长老不免心焦,嘴里骂骂咧咧:“个病痨鬼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火烧眉毛了,打了鸡血的来劲……”
骂也没用,云莱朝见台火海滔天。
飓风般的火焰喷涌流转,中心悬空着一个身影,云莱宗主镶金的赤袍边在火舌中微微掀起,海量的灵气吸纳入体,通过功法释出身外,数日不休。
一宗之主,镇守朝见台——云莱仙宗的第一道门槛。
这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情况,最该安坐幕后的人物,破天荒顶在了最前头,把第一批借着“讨伐”之名的虾兵蟹将吓得退了三里远,望着远方热浪战战兢兢。
气吞山河,不假。穷途末路,不虚。
将主战派搞得人心惶惶的同时,也令主和派的友人不解其意:“老楚搞什么名堂,破财消灾罢了,哪里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云莱宗主楚问寒的生平,虚岁十二被上代宗主收入门下,三十七离宗,一千六百余年后归来继承掌事人的位置,应了一句“少小离家老大回”。少年时没干出一番伟绩,长大后是一代循规蹈矩的模范,万事以和为贵,甚至对上那个贵为少宗主的弟子,也是缓言多过斥责,背了个懦弱不堪的名声。
较之其他野心勃勃的宗主,是个标准的软柿子。唯一显出有点风骨的,或许是身体再怎么不如意,也不让人扶着走路。
只是这不按常理的架势一出,柿子还没捏下去,主战派修士就跟麻雀儿一样乱扑了三天。缓过劲后,低阶弟子再攒动就是送死,唯有领头的几位长老有资本上前“领教贵宗高招”,楚问寒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开战,抬手拉弓,一道火箭洞穿《仙宗同盟录》,将漫天哗啦啦的纸片烧得支零破碎。
盟书分崩离析,宣告了云莱的态度,和谈彻底崩了。
云莱的扛把子亲身上阵,与鸿渊、太朴、五蒙三位长老于朝见台激斗五昼夜。地砖崩碎不计其数,偏远处地面焦黑一片,战场无处落脚,遍地泥泞熔金。
五日后长老战陨一位,暂且鸣金,另两位长老疲惫退去疗伤,唯有云莱宗主仍伫立在狼藉的朝见台上,烈焰铺开数里,他沉默如斯。
两日后,以太朴剑修为前锋,五蒙压阵,鸿渊照应,近万人浩浩荡荡逼近。虽有宗主这样的大乘期大能作为威慑挡在最前面,云莱内部仍是惴惴不安,颇有质疑:“宗主非莽撞之人……此事应该还有回旋余地……”
两方相交,激起喊杀冲天,未见半丝回旋。
四个时辰点滴熬过,朝见台仍然稳稳守住,后方的天衍河是第二道门槛,河岸旁的弟子汗湿重衫,手心淋淋捏不紧拳。
而令他们又愕然又暗喜的是自家宗主,平时最常听说的评价就是“脾气好”,从没听过还有个“能打”的签子。不过眼见为实,各个都舔着干燥翘起的嘴皮,悉悉索索挤眉弄眼:“我们宗主……有这么强?”
此处待命的首徒肖尘根被火烟熏了眼,默默在眼皮上贴了两片叶子,杵在原地没变动过姿势,面对后头弟子的打探,一脚踹了回去。
五个半时辰,一队太朴修士冲破火焰,直奔天衍河,肖尘根倏地一把撸下眼上贴的叶子,嘶声高叫:“迎敌——”
这一声叫出来不到两刻钟,第二道门槛还没打热乎,一点天光当空破开,踏空波纹荡漾,远古的青铜钟鸣自天边震动朝野,众人仰头望去,当空一人看不清眉目,身披黑衣,高举石令:“奉八荒家主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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