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贺玉菡犹如五雷轰顶,脑袋里“嗡嗡”直作响,身子晃了晃,似乎快要站不稳了。
“娘娘,小心。”红珊赶紧将她扶住。
贺平大哭起来:“姑娘,如今只有你才救得了夫人和小公子了。你赶快回去救他们啊!”
此时,贺玉菡脑中一片空白。刘郢害死了爹爹与阿兄?怎么可能?中秋之间还对自己柔情蜜意的刘郢,怎么会一转背便杀了自己的父兄,还要杀尽贺氏一族?真是这样吗?会不会是贺平胡乱说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贺平喝斥道:“贺平,你休要胡言!陛下与爹爹师徒情深,他怎么会害爹爹与阿兄?”
“姑娘,此事小人怎么敢胡说?”贺平大哭道,“那皇帝早有要害老爷之心,趁飞鹰营平叛归来,他让老爷与大公子代他前往飞鹰营犒军,谁知老爷、大公子一去,便……便……被飞鹰营的人擒住,说是老爷、大公子谋反,他们是奉皇帝之命来捉拿老爷和大公子。老爷与大公子自然不肯束手就擒,就被他们当场用乱箭射,射杀了!”说到这里,贺平已是泪水涟涟,“如今,老爷与大公子的尸身还被挂在京兆府门前,小人去看了,全身都是箭眼,身无完肉。”
“怎么可能?”听了贺平的话,贺玉菡只觉得有千万颗针刺向自己的胸膛,又似在千万颗蚁虫在噬咬着自己的心,“阿元怎么可能如此对爹爹?他怎么可能如此对我?”
“姑娘,如今老爷和大公子已经没了。”贺平叩首哀求道,“你一定要救救小公子,救救贺家唯一的血脉。”
刘郢,你真的杀了我爹和阿兄吗?你真的要对我们贺家斩尽杀绝吗?你不是很喜欢阿出吗?你不是说喜欢他追着叫你姑父吗?你真的,真的如此狠得下这个心,连一个四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吗?一想到这里,贺玉菡是泪如雨下。
可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她要赶回京城,弄清事情的真相。也许待她回到京城,一切都与她离开的时候一样呢。一切都是贺平胡说的呢?如果可如果贺平说的是真的,她拼了命,也要救下娘亲和阿出他们。
想到这里,她转过身,对着红珊说道:“红珊,叫秋萤为我备车,我们即刻回京!”
此时,秋萤也得到消息,赶了出来,听到贺玉菡说要回京,她赶紧走上前,说道:“娘娘,怎么这时候便要回京?不是过两日陛下才来接娘娘吗?”
“过两日?”贺玉菡抹去颊上的泪水,冷笑道,“过两日,我贺家都已经被满门抄斩了!我再回去,是给他们收尸吗?”
听了贺玉菡的话,秋萤一呆,不敢再吭声。
“快去为我备车!”贺玉菡厉声说道。
“娘娘……”秋萤叫了她一声,面色为难,人却站着没动。
“秋萤,我还喊不动你了?”贺玉菡冷声说道,“我知道你是皇帝的人,可只要我一天没被废,我就是还是大雍的皇后!你既然在我颐延宫里做事,便要听我的!”
“奴婢知道了。”秋萤低头应道。
“知道了?那还不去备车?难不成我这个皇后还要从这灵屏山走回京城去吗?”贺玉菡厉声说道,“他刘郢就算不要我这个皇后,难不成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要了?”
闻言,秋萤微微一颤,赶紧应道:“娘娘,你别急,奴婢这就去为娘娘备车!”说罢,她赶紧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四匹健壮的白马拉着一辆四轮马车行了过来,红珊赶紧扶着贺玉菡上了车去。秋萤原本也想跟上来,被贺玉菡喝止,她只得退了下去,吩咐侍卫骑马跟着马车,护送贺玉菡回京,又另外遣了人从小路回京给刘郢报信。
第十二章
当贺玉菡乘着马车,从东阳门进入京城的时候,已近晌午了。
红珊问道:“娘娘,我们是先回宫里吗?”
贺玉菡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先去大司马府。”
红珊一顿,然后应道:“好。”随即她抬起身,对着面外的车夫叫道,“去大司马府。”
“是。”车夫应了一声,驾着马车“得儿,得儿”地往大司马府而去。
贺玉菡闭上眼,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到了大司马府,一切都与自己出嫁前一般,母亲还在佛堂礼佛,大嫂与阿出在园子里嬉戏着。这个时候,爹爹与阿兄还在官署处理公务吧?那样的日子,多好?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这就到了吗?家里如今会是怎样的情形?一想到这里,贺玉菡只觉得自己紧张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正在这时,车夫在厢外说道:“皇后娘娘,大司马府已被官差所封,我们进不去了。”
闻言,贺玉菡的脸一下便得惨白。被封了?到这一刻,她终于不得不相信贺平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虽然她心里早就知道,贺平绝不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谎,可她一直不愿相信,她一直心存侥幸,希望是贺平骗自己的。可是,贺平生在贺家,长在贺家,他有什么理由骗自己?所以,爹爹和阿兄真的已经死了。娘亲和阿出,明日也要被杀了?
对了,贺平说,爹爹和阿兄还在京兆府门前示众。没想到刘郢居然这么狠心,他们都死了也不得安生。她抬起头来,颤抖着毫无血色的双唇,对着车夫叫道:“去,去京兆府。”
“是。”车夫得令,驭马调转车头往京兆府而去。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车马便到了京兆府门外。车夫回过身,说道:“皇后娘娘,京兆府已到。不过,前面围了好些百姓,马车只能停在这外面了。”
京兆府,到了。
一想到将要看到的情形,贺玉菡就忍不住浑身发抖。
看着贺玉菡这般模样,红珊含泪说道:“娘娘,要不,我们就,就不下去了。回去求陛下让老爷和大公子早日入土为安吧。”
“不,我要下去看他们最后一面!”贺玉菡咬着牙说道。
红珊无奈,只得扶着她下了马车。
京兆府门前,果然围了许多人,正指着前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贺玉菡拖着似有千斤重的脚,一步一步向前挪去。
“没想到,权倾天下的大司马贺扬,也有这一天。”有人叹息道。
“谁让他要谋反?皇帝自然要杀他!”另一人冷哼道。
“唉,身前如此风光,死后却这么惨,还要在此受日晒雨淋之苦。”又有人说道。
……
他们说的人,是她的父亲。可此时此刻,贺玉菡就像在听别人的事情一般,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两只眼睛却越过人群,盯着京兆府门前那两根大柱上挂着的两个人。
身上的官服已经被人扒去,露出白色的中衣,不,已经不是白色的了,被鲜血浸透,身上全是一个一个已经干涸的血窟窿,有的地方还有折断的箭插在上面。散乱的头发像茅草一般,半遮着他们的脸,手脚用粗大的麻绳紧紧绑着,还有一根麻绳套在他们的脖子上,将他们吊在柱子上,风一吹,身子微微地荡起来,好像木偶一般。
虽然,他们已经血肉模糊,虽然看太清楚他们的模样,可是,贺玉菡还是一眼便认出,那两人,正是她的父亲贺扬,和她的兄长贺治。
她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向着身着那两个曾经把她捧在手掌心里疼爱的男人走去。
有官差见她越过了线,要上前阻止她。这时,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挡在他面前,把手中握着的东西冲着他晃了晃,那官差面色一变,便退了回去。
他身旁的同僚见状,有些奇怪,上前问道:“怎么回事?为何不拦住那妇人。”
他用下巴点了点那一队男子,说道:“那些是御前侍卫。”
那人一听,张了张嘴,然后赶快跑进府,向京兆尹报告。
贺玉菡走到了那两具尸身面前,双眼已然模糊,根本看不清自己面前的人。她眨了眨眼,眼泪便从眼眶中冲了出来,这两具尸身在她眼中也慢慢清晰起来。
好脏啊,身上全是泥土,还散发着一股股恶臭。
爹爹和阿兄一向爱干净,怎么能让他们这么又脏又臭的走?
她拿出袖中的绣帕,走到贺扬跟前,颤抖的双手,拔开他凌乱的头发,一张满是血污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他的眼睛瞪着,嘴是张开的,表情甚为狰狞,似乎死的时候很不甘心。
旁边的百姓看见贺扬这般模样,不禁都吓得往后退去,有胆子小的甚至叫出声来。可贺玉菡却像什么都没看到,没有都没听到似的。他无论变成什么样,在她心里,他还是她的父亲,那个疼她爱她的爹爹。
她用手去抹贺扬的眼睛,想要让他把眼睛闭上。可是,任她怎么抹,那眼睛还是睁着,望着这无情的人世。
她知道,他这是死不瞑目啊!
她低着头,呜咽着哭泣起来,眼泪一颗颗地滴落在地上。她一边抽泣着,一边拿起手中的绣帕,在父亲脸上擦拭着,想要把他面上的血污擦干净,可是,那血早已经干涸了,任她怎么擦都擦不掉。
她颤抖着吸了吸气,然后又走到旁边那年轻男子的身边,拔开他的头发,为他擦着脸上的血。阿兄长得很好看,除了刘郢,她没看见过比阿兄还好看的男子。她记得,从前阿兄带她出门去玩,还有女子争着向他掷花果。
只是,这张俊美的脸如今已毫无生气,甚至看起来有些可怖。阿兄,他还那么年轻,才刚过弱冠之年,他还有满胸的抱复未得施展,就这么永远的去了。她捧着兄长的脸,一时心痛如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