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凡人畏果,菩萨畏因
再睁眼时只见一名身着白衣的清丽女子在她面前说话,四周是一片空荡。
“孩子,你不要害怕。我是你的娘亲。”只见这女子周身泛起绿莹莹的微光。
她冲蕙娘笑地很温柔,“你不要开口说话,娘听不见。娘快支持不住了,这是娘最后的一点力气。幸好,老天不薄,你看得到。听娘说,离开临阳城。”
也许是母女天性,蕙娘不由自主地想走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见了。只有意识,难道这并不是现实中的世界,而是她的意识之中?
她多想去摸一摸娘亲的头发,握一握娘亲的手阿。她多想说,这些年自己受的委屈,她多想……
“孩子,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一定要记得,娘和爹都是爱你的。为了生下你,爹和娘都用了蛊。为了躲开申图疆,你爹他耗尽所有力气,在你身上加了一道禁制,这道禁制,任谁也不能解开,只有回到……”
她母亲像是很痛苦一样,蹙眉咳了两声。不由自主的吐出一口鲜血,那血,却是碧色的。只见母亲身上迅速被红色的毛发所覆盖,场景恐怖之极!“回到杭州小石……”
蕙娘再也忍不住,高呼了一声:“娘!”一瞬之间就再也瞧不见了,再度醒来的时候,天边挂着的皎月散发出朦胧的光亮,只有紧握住珠子的手提醒着她,这仿佛并不是梦。
申、图、疆,就是这个人害得自己十几年来无依无靠的么?就是这个逼死她爹爹的么?就是这个人,还要为自己的儿子下聘礼迎她过门的么?
蕙娘一瞬间感觉到了无穷无尽的仇恨与背叛。还有被巨大的秘密笼罩住的无力感。
申不害是不是这场戏里的一环呢?什么沙鸥,什么见义勇为,都是假的吧?河伯和小鱼呢?蕙娘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再想,却怎么也松不开握紧了的拳头。
不会蕙娘又回到了水下,她独个儿走到屋子里,头一回察觉到人心的可怕之处,她发誓,绝不会饶过申图疆。她要摧毁临阳派,她要让申图疆悔恨终生!
她缓缓阖目,“杭州,小石么……”
第二天清早小鱼笑眯眯地说:“怎么样?昨晚吓着了吗?你都不知道,昨晚我变回了一条小鱼的样子,要是你昨晚没去瞧月亮,来看我小时候什么样子,那多好呀。”
蕙娘问道:“月食对你们影响这么厉害吗?那你就不怕我趁着这时候裹挟着你们,去找那天那个道士邀功领赏么?”
小鱼咯咯地乐了,“那天让你生吃扇贝你都不敢,你哪有这个胆子呀。再说了,没了我,你上哪儿去找第二个我?”蕙娘看她笑地开心,也忍不住慢慢浮上一抹笑。
“我来这儿也有半个月了,也该走了。”小鱼听到蕙娘辞别,忙追问道:“为什么呀?是不是我对你不够好?还是你怪我昨天没陪着你?昨天,昨天我也没有办法呀。”
看到小鱼这样子,蕙娘无法怀疑她。只是说道:“不是,我出门本来就是为了四处走走的,人类不像妖精,拥有漫长的生命,我也不是修道中人。人生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短暂了。所以我不能在一个地方逗留太久。”
瞧见小鱼要哭的样子,蕙娘只好赔笑,“别哭啦,你一哭,我走的不安心。再说我也不是往后就不回来了。我只是去外面看看。”
可小鱼终究是止不住哭,她久留不下,就派了一名小妖为蕙娘撑船,并像要掏空水府似的,给蕙娘拿了许多东西。
惹得她直笑“这些我都不带着,我拿着它们就像孩童手持千金招摇过市。你的心意我领了,我只要带着你研制的胭脂就好了。”
这话把河伯夫人说的又羞又囧,心里又不舍。“要是你什么时候不想游荡了,就回来找我。我”小鱼不禁又哭了起来,“我会想你的。”
……
小船一路朝汴京去了,待到了汴京港上,那随行的小妖对她道:“姑娘自便。”就扑通的跳下水去,化做鱼形游回去了。
蕙娘下了船,只听得前方一处吵闹,一个声音从里面拔出来“只算有缘人,不算有钱人——”
只见这话落地,那边仿佛更吵闹了。她无心瞧看热闹,只想立即到杭州去,根本不往那边走。
却听里面说:“让开,让开,有缘人到了!”人群之中自分出一条道路,只见一个浑身补丁,手持羽毛扇子,打扮的不伦不类地人走过来。
对着蕙娘道:“哎呀!还傻站着做什么?我小神仙一日三卦,今天已经去了两卦。”他只见蕙娘仍不动弹,就挥动羽扇,“来来来!”
蕙娘四下瞧瞧,见他果然看的是自己,就淡淡蹙眉,索性走过去了。心想这别是什么圈套,就掸了掸粗布衣裳上的褶子,“我是个一穷二白的人,远路走来投奔亲戚的,可给不起你卦钱。”
那人大有嗔怪之意,“错了错了!你不是投奔亲戚的,你也大大有钱!”
又摆出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这位姑娘,我赛神仙不是夸口,我心意来到时,不收卦钱。”
众人听他一会儿小神仙,一会儿赛神仙的,不免大大起哄。这人也不以为意,还有几分懒洋洋地,显然对自己的技艺十分自得。
“那你且算算吧。”她说话之后,这赛神仙就开始起手,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说道:“不可说,不可说呀!”
围观地见他只是故弄玄虚,就散了一些。那神仙接着说:“你这一生是为证果而来,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吃了多少苦,就有多少福等着。”
蕙娘一见他只是花把式,心里也有几分懒了。却听他说:“你本是个不该出生于天地的人,自然要吃非比寻常的苦楚。这本来已经很奇了,可你这一生最曲奇的倒是姻缘二字,你只要记得,真命天子,与五有关。”
她听到不该出生于天地间,心里一动,联想起爹娘为有她,都中了蛊,虽然不明其意,但也总知道这个口称神仙的人,或许有真本事。
又想起了申不害就是行五,心里不由冷笑。复问道:“我要起个卦,不知成不成?”也不待那神仙答应就说:“我想问,我此行能不能成事?”
那人却拈一拈须“说了不可说,便是不可说。你只要记得,不种因就不得果。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
蕙娘再问的时候,那人却只说:“天机不可泄露”蕙娘好好的行了礼,要给那神仙卦钱,神仙却不收,她又再次谢过。
只见那人往人群深处走去,高声唱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要不种瓜,也不得豆。善不结善缘,恶不结恶果……”
☆、八狐狸精
此去杭州要经过中原腹地,也不能再乘船了。蕙娘买办了一身男装,四下里打听了一个忠厚老实放心得下的车夫,置了些干粮就准备直接启程大都了,到那里再换车走。
这车夫为了多赚银子,提出连夜赶路,她想着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并没有异议。
天渐渐黑了,马车行至一片树林里,车里虽然颠簸,但困意来袭,她还是睡着了。不一会儿车夫突然勒马,害得她险些摔了下去。
她打开帘子正待要问,就见车前不远有一抹大红耀进人眼睛里,伴随着的还有幽幽地哭泣声。
那是一名身着印花祥云软烟罗的红衣女子。此刻就坐在地上,而且头绾个风流别致的朝阳五凤髻,云鬓里还插着狮子戏绣球猫眼凤冠,打扮地极为庄重。
蕙娘压低声音说话:“这位姑娘……仿佛有难处?嗯……不如先上车说吧?”
那车夫抖地好似筛糠:“公,公子,不能让她上来阿!”并向那女子喝道:“冤有头债有主!是阴老爷害了你,你不要……不要过来!”
那女子怎肯听车夫的,只见那女子宽袍大袖,袅袅婷婷地走过来。方才用云袖遮住的面孔全显露了出来。
这是一张怎样得天独厚的脸阿,难怪了,也确实美得不像凡人,要说是精怪鬼魅倒很合适。
那车夫急急拍马,只是马却无论如何也不行走了,嘶鸣中隐隐还带着抗拒之意。
那车夫心胆欲裂,却见那女子瞧也不瞧车夫一眼,径直上了马车。那车夫胆也要骇破了,只是张大着嘴,一声不吭,只闻得一股尿臊味儿,原来是他失禁了。
只听扑哧一笑,却是那名女子发出的。她眉目顾盼之前全瞧着傅蕙娘。
那车夫见机,索性把车都扔了,没命一样的跑了。只留下一点味道让人知道这人方才还在这儿。
蕙娘看向那女子,只见那女子狭长的凤眼,远山一样的眉毛,皮肤白皙洁净,实在是天姿国色。
那女子也不说话,只是幽幽地看着蕙娘,缓缓地蹭过来。
蕙娘就开了口:“姑娘,我不知道你是人是鬼,但是方才那位大哥说的总没错,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是一个过路人,还请你行个方便。”
那女子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蕙娘,极为缓慢地吐出几个字。“我美么?”
蕙娘怔了一下,竟不知如何是好,月亮挂在树梢之上,深山野地,一名不知来历的女子问你,她美吗,应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