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莺定睛一看,却见正是燕灵:“你躲开!”
“你既然将那秦公子视为真爱,又如何舍得伤他的心?”燕灵紧紧扶住古琴,生怕云莺强行断琴:“他这般信任你,每每相陪都是整整一天,明知天河琴已是斫制完成,却还是没有强行夺琴只为应了承诺,你圆他心愿成全一段好姻缘却不好吗?”
“他那姻缘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痴心妄想,哪里是你所言的好姻缘?”云莺怒道:“他二人离心离德各行其是,而我如傀儡一般日日斫琴至深夜都换不来他对我一笑。”
她说着,泪如泉涌怀抱古琴摔坐在地:“我本以为,这天下男子皆是薄情寡义的无耻之徒,中土如此,我曜鹤亦如此。没有一个男人会真心实意对待佳人,所谓美满姻缘都是女子心中的一个美梦罢了。便如这秋夕初七,终究是个故事。可却从不曾想,世上还有如他这般痴情的男子。”
云莺哑着声道:“天河琴曲起,有情人相逢。我年年奏响久别离,却终盼不来一个真心人。我斫制天河琴数张,然这成全姻缘的天河琴,终究成就不了我一段美满姻缘。”
念起南蓉的绝情,云莺心中就满是愤意:“可他的一心痴恋,却被视作无物,被肆意践踏毫不珍惜,我还能成全什么?我最盼的,她却这般看低,如此,又要琴音何意?天河七音是无价之宝,既应不上它的价值,不如就这样砸了干净。”
“可那再如何也是秦公子自家的事,你不好做主啊。既答应他斫琴,就不该言而无信不是吗?”燕灵的语调不由轻缓,道:“师妹,你我终日在这清心坊中斫琴弹琴,对这世事自悟得不深。这世上遗憾无果的事,又何止情呢。”
她一叹,道:“定还有许许多多你我未曾经历,但更是无可奈何的事时时发生。便如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究是在匆匆而过无法回头。不是你的情,终不是你的,留得住身,留不住心。你杀了那么多人,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云莺一惊。
燕灵轻抚云莺怀中的天河琴,看着那上头的字画镌刻秀丽,华美非常:“这琴斫制得这般好看,断了难道不可惜吗?你断不了对秦公子的念头,更断不了他对心上人的情意。你瞧他许了这琴名,这都是他一心的挂念啊。”
云莺怔怔望着燕灵,轻言问道:“师姐,我害死三郎,你恨我的吧?”
燕灵眼帘一动,只道:“便如你所言,他今日能弃我离开,他日定也会弃她人。这样薄情的男子,又要留他做什么?不是我的,终不是我的。”她轻手接过天河琴,将之放到琴桌之上,轻抚弦丝而过,喃喃说道:“你这敢爱敢恨的性子,终还是把你害了。”
* * *
云莺因是受了伤,面上气色很差没些红润,次日一早将天河琴置入同样是以沉香木锻造的琴盒内,亲手交给了秦望楼:“这便是你要的天河琴,拿去吧。”
秦望楼毫不意外,只瞧了那琴一眼,道:“她伤了你?”
云莺下意识摸了摸依旧刺痛的脖喉,道:“早知如此,我该早些将琴给你,也好免了受她这一剑。如今看来,却像是我自讨苦吃。”
秦望楼听她此言,上前方才伸出手来,云莺却是一惊有些躲闪。秦望楼见此,只道:“多有得罪,你莫怕,我替你医这伤。”
云莺不明所以,方要说话,便觉脖喉一凉,痛楚骤散。
“这伤不深,她无心伤你的。”秦望楼断了那包扎的纱布,又望了那琴盒一眼,道:“我应了你初七过后再走,自不会食言。只是,为你疗伤的事莫要让月儿知道,她有些小气,怕是会恼的。”
云莺闻言,心中阵阵发颤:“她这般看轻你,你却还这样痴情?”
秦望楼只淡淡一笑,轻抚琴盒,半字不语。
整整两月有余,云莺从未见秦望楼露出过一丝笑容,然如今他虽只微微一笑,却是让她清楚知道什么叫做死心。
她手下那么多亡命的薄情之徒,如何能及秦望楼一分一毫。即便不会是她的,她终究也不好伤了他。
“我总念自己得不到的,旁人也不配得到。”她失笑道:“如今看来,最不懂我的,却是我自己啊……”
她厌的,是薄情,恶的,是寡义。这样的私心,哪里配得上这样一份深情。
她哪里该怪秦望楼的绝意,是她配不上而已。
* * *
秋夕初七,曜鹤大庆。
平日里平静的罗镇在这一天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然南蓉却是不再喜欢这样的热闹,站在窗边望着外头的喧嚣怔怔出神。
“宗主,这初七热闹,不去瞧瞧吗?”伴月靠在窗沿,倒是对这样的热闹蠢蠢欲动。南蓉哪里不知她的心思,道:“你若心痒,就去看看吧。”
伴月想了想,道:“宗主若不去,我又怎么好去?留你一人在此,我不放心的。”
“这远在曜鹤,我只在息寨休息,如何还能惹来旁人对我不利呢。”她自说这话,心里却是没这般骄傲:“你放心去吧,待瞧够了再回来。”
伴月思她所言也不无道理,毕竟这一路都是自己修为不够拖累了她,若说真正帮到过的事,也只是当初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罢了。
她念及此,整了整衣衫道:“那我去瞧瞧,很快就回来。”
“去吧。”
南蓉眼瞧着她快步离开,一路直到息寨外头,随着人流只一会儿就不见了。这样好的时光,这样的热闹,怕是今生再无缘同心上挂念之人一道度过了。她知道秦望楼就在罗镇,就在离开她不会太远的地方,只是怕是此时正伴在那清心坊坊主身边吧。
他与她缘分既然尽了,那他再觅他缘,她又怎好抱怨?即便是为她寻到这天河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只这么一想,本以为心中会好过一些,可却是更疼了。
揉了揉眉心正要抛开思绪,忽是闻外头有人叩门。那声音不大,只轻微两声,比起外头的喧嚣实在微不足道。南蓉本不愿应门,然透过门上明纸,却是依稀认出了外头的人来。
她慢步上前,来开门来,果见是秦望楼。
“今日节庆,外头热闹,可想出去走走?”他问得这般随意,仿佛如同过去平静的日子里。南蓉依稀有些恍惚,可却还是拒道:“不去了。”
她说得这样含糊,显然不愿多说缘由,秦望楼也并非是总揪着些事不放的人,道:“那你在息寨休息,我将天河琴取来给你,也免你走一趟。”他说着,竟也是干脆转身就这样去了。
这干脆又不纠缠的性子,自是秦望楼最直白的模样,南蓉如何会不知,自也不会多有失望,可若让她就这样坐等,多少也太没脸了些。
“等等!”她这一声,十分容易就绊住了秦望楼的脚步。只见他闻声侧过身来,等她言说。
“若是取琴,我同你一道去。”南蓉道。
秦望楼只一笑,道:“罢了,你耐心等等,我就回来的。”
南蓉怔怔望着他离去,一时却也想着自己为何要拒他呢?只为争一口气?这代价也是太大了些。
而秦望楼取来天河琴用了不过仅半个时辰,他只将琴盒轻放到桌上,关照道:“琴盒未封,拿时小心些。燕灵姑娘今夜怕是不能同你们走的,待明日我再领她过来,这天河琴除了她,旁人是奏不成整曲的。”
“我还是该谢你。”南蓉轻抚那琴盒道:“多月奔波,拖累你弃天华不顾,终究算得我的过失。如今只差一件舒兰衣,我自己去寻便罢,不用你再为我操心了。”
“解师弟前几日传来消息,舒兰衣已有下落。”秦望楼见南蓉多少吃惊,顿了顿道:“我应了伯儒,待助你寻齐这五件东西,便再不插手任何事。”
南蓉一听这话,失笑道:“你总也这样贴心,那坊主姑娘可答应?”
“我与她不过相识,日后怕也不会见。”秦望楼道:“你若为此事吃味……你该知道,我不善解释这个。”
南蓉一愣:“你说什么?”
“我只应她初七过后再走,并非与她同度。”他想了想,道:“你的心思,却好像同我一样?”
* * *
“姑娘自是从中土来,那怕是不知我们这里有趣的事了。”伴月身边,一个模样清秀好看的男子正陪伴在侧,面上带笑似乎对她有些心意。伴月自也无心同他多说,只道:“我不过瞧外头热闹出来走走,明日就回中土去了。”
她说着,忽是停下脚步将这男子打量一番,只一笑,手指轻轻在他下颚一挑,只纤长的指甲轻轻一骚,却是痒进了那人心里:“你若真要与我同处,要不就今晚?”
“今晚?”那男子显然动容:“姑娘住在何处?我送你回去可好?”
“要说你们男人,还真个个都是同一个心思呢。”她话音正落,眼角忽是瞥见一抹亮,转而看去,果是南蓉的相思仙剑隐隐泛光,而她身边的人,却正是秦望楼。
“姑娘?”她正好奇,不想那男子显然是被诱惑得上了钩。伴月瞧他一眼,忽是凑到他面前,眸中红光一闪:“来我这儿也好,好让我研究是先挖你的眼,还是……挖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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