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门的偏厅中,小丫头正手执一把精致的珐琅壶,轻手轻脚地往茶几上的掐金珐琅茶盅之中注水。
厅中气氛有些沉寂。所以注水的汩汩之声竟然清晰可闻。小丫头注完水,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阳光透过风雪,折射出瑰丽的光芒,透过绢花窗户透进来。屏风上大片富贵的牡丹被光斑分隔成无数阡陌。
淡淡的光辉打在女子未施脂粉的脸上,纤毫毕现。
廊下传来低语之声,“小姐今日精神头怎样?可还见着揉着脑袋说头晕?”
“没有,小姐今日抱着一本书窝在榻上一直没挪动过。飞屏姐,小姐这病稀稀拉拉的缠了快大半年,刚醒没几日便整日整日的坐着不动弹,我眼瞅着不对,又不敢出声提醒。要不,你带小姐去转转园子散散心?”
飞屏打帘走进了偏厅之中,未语就是盈盈一笑,“小姐倒是跑这儿躲清静来了,倒叫奴婢好找。”
苏浅若抬起头,将书轻轻地搁在右侧的小书几之上,侧身坐了起来。
“又到吃药的时辰了么?”
飞屏取了干净温水,从手中的钧窑细瓷瓶里倒出两粒赤红的药丸递给苏浅若。
苏浅若拉过药丸,看也没看直接就往嘴中一送,端起那巴掌大的水碗喝了一口,喉头滚了两下,药丸的苦涩味瞬间萦满口间。
飞屏支起窗,风从窗口吹进来,带着一缕荷香。
“小姐,荷塘的花都开得差不多了,您平素里最喜欢赏花,要去看看么?”飞屏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问道。
苏浅若轻轻地嗯了一声。
夏荷初绽。
一川玉荷,接天莲叶,碧水绿叶红花粉荷,花娇人艳,两相成趣。
飞屏望着眼前的层层绿影,眉头紧皱,“小姐,家里就有一大片荷塘,不比这里差,为何要舍近求远,您这身子骨…”
苏浅若横了飞屏一眼。
“挑流年去照阡陌,那年芙渠深处,好似途经花开,却只见花落,徒留叹息声…”
听习惯了采莲歌的苏浅若呆了一瞬,是谁在这花明日好的时候,偏偏唱这么悲的调?
在这盛世长安之中,京郊的芙蓉江的荷,采莲女的歌和那些绿影深处进不时会爆发出来的嬉笑声,曾是苏浅若最爱的。
只因他们带着一丝江南的气息。
祖父自是极为宠着她,在北地之中将太傅府修成了江南宅院的模样。
北地多风沙,江南宅院虽然精巧却不耐寒暑不坚固。工部的老大人们劝过苏太傅好几次,可他执意如此建造,只因为苏浅若喜欢。
寒暑两季苏府便会多出两项巨额的支出,炭和冰。一为保暖,一为祛暑。
苏太傅的俸禄仅够勉强维持这两项开销。
全长安也便知道了,苏太傅家的嫡孙女苏浅若是个娇贵的,不会持家的。
一只小舟穿出荷叶,船上坐了两个对酌的男子,苏浅若拉下帷帽将自己的脸遮了起来,侧身背对着两人,等待小舟划水而去。
身后的打浆之声却骤然停歇,那小舟不偏不倚地停在她正后方。
苏浅若抬脚走了两步,便听得一道熟悉的男音。
“商兄请!”
紧接着是拍开酒坛泥封的细微声音,浓烈的酒酿香瞬间溢满四周。酒坛被人举起来,大约尺半高,缓缓往酒碗之中注入,汩汩声清晰可闻。
苏浅若将手缩在宽大的云袖之中,缓缓地,缓缓地,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只是无意瞥一眼的样子转过头去。
她所料的一分不差。
注酒的少年手边立着一方琉琉台,长安的琉玉台,高尺半。那坛口刚好与玉玉台边沿相平齐。
方才叫商兄饮酒的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一副书生打扮,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苏浅若身子轻微地晃了一晃,飞屏快步走过来挽着她的胳膊,带着她缓缓往江边的白色护堤石上坐。
“我就说不该偷偷出门来此处赏荷,看吧,吹了江风,这头又开始晕了吧?”飞屏嗔怪地絮叨着。
苏浅若压抑下心中那丝怪异的感觉,捂着胸口艰难地发声:“水…”
飞屏慌乱地左顾右看,苏浅若顺着她应下要去赏荷时,她还以为是就在家中,不料小姐顺着角门便出了府,飞屏不肯去雇马车,她便沿着大街走,看那模样竟是要步行着走到京郊。
飞屏拗不过她,只得顶着一头毒日头去雇了一辆车。
普通的马车哪有珍格暗屉?
她被苏浅若这突然的执拗闹得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多备两壶水。
车上就只有一壶水,在来的路上,苏浅若已经喝光了。
飞屏的目光掠过小舟,停顿了一下,才抬步走了过去,向对方讨要一碗水。
背对着苏浅若的青衣男子随手掷了一个水囊过来,飞屏伸手去接,那水囊却直直地打向她,快如闪电。
“退后三步。”苏浅若背对着三人喊了一句。
飞屏依言退开三步,那水囊擦着飞屏的鼻尖落下来,正落在她半摊着的手窝之中。
青衣男子转过脸,冷冷地看向苏浅若。那注视如芒在背,不容忽视。
苏浅若转身,隔着帷帽矮身行礼道:“多谢公子赠水。”
青衣男子微微颔首示意。
苏浅若暗中招手让飞屏将水送过来。
飞屏用绢帕包着水囊,又倒出水清洗了筒口,这才将水囊递给苏浅若。
苏浅若轻颦着眉头饮了一口,便说要回府。
飞屏莫名其妙地看着走向马车的苏浅若,从长安大街来此坐了一个半时辰的车,说是来赏荷的。可连荷花都没正眼瞟过一眼,就说要回去了。
这…是折腾着玩儿么?
上得马车来,苏浅若已经闭目养神。
飞屏的脸被晒得泛了紫,捏着帕子欲言又止,终究是愤愤不平地坐回了窗边,顺手将珠帘放下来,不让阳光直晒到苏浅若。
“商兄神力,怎么不收敛一些,要是砸中人,怕会出人命。”
“梳行兄多虑,不是没砸中么。”
苏浅若霍然睁开眼。
正文 第二章 太虚大换丹
一抹清冷的光划过眸间。
马车已经驶出数里,那两人的谈话却似就在耳边。
倒酒的人确实是张梳行。可商兄并不是她曾期盼了千万遍的那个商兄。
眼见着小姐又露出呆滞而悲伤的表情,飞屏心中哽着的那口气立刻咽下了腹中。坐近了些,飞屏开始伸手轻轻拍打着苏浅若的后背。
每一次小姐露出这种表情,都会呼吸困难,脸色绀紫。
“这是心疾又犯了啊。下次奴婢再也不会由着您胡闹了,您还是好生在宅中养着吧。”飞屏心痛地皱着眉头。
心疾…
是啊,这是她的心疾,从那个梦中醒来后便留下的心疾。
她至今无法相信,那是一场梦。
马车被堵在南门五里外,前面的车驾排成一条长龙,全是待检的队伍。
苏浅若撩了珠帘向前望去,香车华盖,其中不乏达官贵人的车驾,却没有一丝喧哗嘈杂的声音传来。
缓缓前行的队伍都沉浸在一股肃穆的气氛中。
明明是七月流火的天,毒辣辣的日头还在头顶上烤着,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寒意。
直到看清前边那黑铁色的潮水,烈日下闪烁着铁器的寒光。
墨盔铁甲红缨,严阵以待,当先一人佩着重剑,腰间的玉带上缀着一块老大的勾玉,作卧虎状。
他骑坐在一匹红色战马之上,身形笔挺如剑,脸色冷凝。
羽林卫!
难怪待检的车驾都如此循规蹈矩,就是吴王家的小子也缩着头没敢炸毛。
长安之中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么?
苏浅若托腮深思。
一声凶神恶煞的’拿下’,车夫的惨叫将她惊醒。
“怎么了?”
苏浅若正要伸头看,飞屏一把将她按下,自己开了车厢门,向着将马车团团围困的羽林卫施礼道:“将军,我们是苏太傅家的女眷。”
飞屏的声音有些发颤。
那可是羽林卫!可以在长安城中随意跑马,拥有先斩后奏权的羽林卫,谁不怕?
苏浅若听到外面那小将惊喜地朝城门前那领头的将军喊了一声,“是苏家小姐!”
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奔马声。
一道冷凝的声音如炸雷在耳边响起,“苏小姐可安好?”
苏浅若有种错觉,这些羽林卫似乎,是为她而来的?为她封城,为她出动这么大阵仗?
果然,在确认了她的安危后,那人便对着身后的一名小兵道:“速速快马去太傅府禀报,就说苏小姐找着了,安然无恙。”
苏浅若坐回软垫上,垂眸不语。
羽林卫开道,却更像是押送着苏浅若回到太傅府。
所有的家丁和丫头都站在太傅府外,墨压压的一边。
在人群的中间,最显眼的是一位坐在木椅上,花白着头发的清瘦小老头。
苏浅若被飞屏搀着下得马车来,那木椅上的老头激动得差点拖着残疾的双腿扑上来。
“祖父!”苏浅若眼眶一热,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从那梦中醒来唯一还算得高兴的事便是苏太傅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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