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
“唉,你还是这么执拗。”朱灵手托香腮,“你为何不收一个徒弟,每天耍弄一番,就不会这么顽固不化烦闷不开了。”
“你寿限未到,三月将死就是因为这个么?”
“并不全是,”朱灵美目晶莹闪烁,托腮的玉手向后滑去,托住纤细的项间,“只为占那一卦,问问你张纯阳何时会死,损了一些生气罢了。依卦象一看,你张纯阳也不会活得很长了。就是不知是在重逢了景君的人身以后还是以前了。”朱灵说罢狡黠一笑,这笑容能使百媚皆生。
张羽放全然不为所动,毫无表情地说道:“但我看你余生不足三月,命在顷刻。”
朱灵闻听此话咯咯笑了起来,这笑声如银铃清脆。
“承纯阳子所言,我命止在三日之内了。纯阳子依旧风格遒劲,不减当年啊。景君仙子的仙根不愧是孟玄天一手所造,融合我爹的以魂入鼎之阵,实在是损耗颇多。但死前有你送终,我也不计较这些了。”朱灵说话之间神采奕奕,如蝶翅扑闪的眼神向张羽放瞟去,只见他今日第二次听到孟玄天三个字依旧纹丝不为所动,心里顿觉无聊,改口说道,“我们去谷内走走吧。”
二人走下竹楼,双双向谷地深处走去。
这深谷草木繁盛,到处是奇花异果,这朱灵便细细向张羽放讲解一路所逢的花草树木,什么质地什么香气,什么手法入菜,吃起来什么口感,对身体又是什么益处。张羽放并不打断她,便也随走随听。夕阳之下,谷边悬崖投来浅青色的阴影,将两人一黄一白的身影抹去。
一夜无事。第二天,朱灵弄了几个菜,张羽放陪着吃了一些,又端出用谷地草木酿制的清酒,张羽放也就着喝了一些,还是一个说,一个听,夜间张羽放只在竹楼二层茶台边坐下,只因那朱灵说在谷间无聊的紧,便空手用这谷间之木斫制了一架瑶琴,琴色古朴苍劲,便让人遥想到他张纯阳为人为事,取名苍音,这下便想弹奏几曲娱君之怀。
二人于是就对着这露台月色以琴为娱。
朱灵的琴艺已是绝伦,今宵弹奏均都是怀月乡愁苦别离,恰逢露台皓月当空,温婉如白银般的月光像无形之水洒向露台。这漫长的岁月中,朱灵独自在这小星的空谷之中,只有在弹奏的时候才可以畅所欲言,将一番心事倾泻而出,此时终于能与心中所爱对面而坐,在弹奏之时便不加隐晦,将真心全赴琴弦之上。
张羽放望着露台月光,心里一片空旷,他并没有太在意朱灵在琴声中所表达的心绪,而是在这琴声里又几经尝遍半生寂寞,再把这些寂寞重新回味。这琴声如心语,却是丝丝中气不足,张羽放明白,朱灵已经是命在旦夕。
琴过四曲,第五曲罢,朱灵玉手按胸吐出一口鲜血,染在七弦之上。张羽放此时才回头正视她,说了一句关切的话语:“到这种时候了,就不要再逞强了。”
朱灵依旧面带微笑:“不逞强,你何曾会看我一眼?”身躯轻颤之下花容顿时萎靡,天边的皓月蒙上了一层细沙般的浮云。
“我当日被孟玄天重伤,你一见我之下不但不杀还帮我驱痛续命,我知道是看在我爹的份上。你将我囚禁在此,又按下本命阵法,让那孟玄天寻我不着,让我可以寿终而归,我,我很感谢你。”朱灵微颤的手臂扶住琴台。
“不要再说了,这些都过去了。”张羽放起身上前将朱灵拦腰抱起,“我带你去这地脉最盛之处,保住你的根骨送入轮回。将来有望可以再修仙得道。”
飞行之间已来到小星地脉最前端。
朱灵已是虚弱之极,她双手吃力得拉住张羽放的臂膀,低声开口:“那景君的仙根被抽出以后,我虽然,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但是,但是她死前一定,一定是入了心魔,衣服上的阵法,是我潜心而制,这样还她根骨,是最好的,最好的方法。”
“安静。”张羽放右手指处之间一道地脉之灵飞出,似是水属,瞬息缠绕住朱灵的身躯,与她的骨肉融合。张羽放又朝地脉所集之处两指,飞出两道地埋之灵,分别是火属和金属,纷纷与朱灵之躯融合。
朱灵疲惫地抬着双眼凝视着她的结发丈夫,她所熟悉的那一双眼,水蓝色如冷烟迷蒙,眸子上时不时泛起的紫色反光曾经是她心头所痛。但是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往,对她而言,此刻,她就在他的怀中。
她朱唇微启,好像想说什么,但却只说了二个字:“谢谢。”气咽之时,张羽放也正凝神看着她,只见她眉目一闭,一行泪水在面颊一边滴下,就再也不再睁开。她的仙体微微颤动,最后化作点点精光,从聚到散,已然是入了轮回。
张羽放站立在地脉最盛之处,沉默着就当是目送故人。
就在此时,他的心神好似被撕扯一样传来巨震,却是紫月大陆上的阴阳二灵出了意外,他心头猛地一跳:“不好。”转身疾飞入星空之中。
☆、楔子三
孟玄天心神融入紫月大陆一看,便察觉出这阴阳二灵无所不在的交流,其中的阳灵甚为强大,虽在初凝灵体之时便有八方威慑,神识也为之震颤。
“当下便要马上将这阴灵取出,这阳灵甚为厉害,若是那张羽放在紧要关头回来,说不定今天我就取不走这阴灵。”杀不杀张羽放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景君之魂就在他的眼下,便不需要迟疑。
孟玄天一步迈向紫月星之正中,掐一剑诀,立刻有一鼎流光闪烁的冰蓝色大剑出现在面前,这大剑出现的一刻剑意纵横,整个紫月星为之一颤。又一掐诀,这冰蓝色的大剑就分裂而开,一化百,百化千,终而化成三万之众,之间整个紫月星悬停着三万流光灵动的冰蓝之剑。
此时在紫月大陆的东首,道祖风知雨皱着眉举头望天,只见平时只有一层紫色氛围的紫月今夜却蓝光弥漫,心下不知为何有一些忐忑,正当踌躇间忽从大陆西畔极远之地有神念传来,却是西畔的法祖人称见我和尚。
“风知雨,这紫月星上忽现大神通之人,不知这人来此地是好是歹?”
“见我,今夜此番景象只怕是歹多好少,少不得咱俩去紫月之上走一趟。”
正当二人纷纷从东西二首飞身入云之际,月星之中的三万剑身突然瞬息间飞将而下,覆盖了整个紫月大陆地气之眼所在。这地气之眼,就好像人身上的穴位,人有命脉而地有脉眼,如此相通。
“这蓝剑莫不是仙剑青玄?风知雨,这大神通之人是玄剑天尊孟玄天!”
“是他们仙家之人,看来还是北面的白衣人招惹来的,他打剑入地气之眼准备做什么!”二人于是加速向上空飞行。
就在此时,这三万之剑齐齐发出嗡鸣之声,此时大陆已入冬季,但在大陆每个角落,都充斥着这如同蝉鸣之声的嗡鸣。当下冲天的剑气肆虐横飞。
大陆各处的阴阳升腾之气就在此时猛地一顿,月星再次颤动。
“给我把这阴灵挖出来。”月星正中的孟玄天挥手朝身下的大陆一指。三万蓝剑便齐齐向地下猛地扎去。
“这阴灵在上位。好,排云剑阵,起!”
三万剑影在地下组成一个巨大的剑阵开合,几个剑诀之后,齐齐从地底向天空冲举而出,以电光火石之速瞬息合而为一,化作一道蓝光如箭矢之轨迹一般穿透此时正在半空凝聚的一个虚影,只听见耳边仿佛传来一道无声胜有声的哀鸣,在大陆上的所有生灵心神之中都发出来自本能的顿息。
蓝剑在空中回旋之下又一次分散而开,在先前被穿透的虚影之上打入,三万剑影一一打入,分辨其方位布局,竟是呈条条经脉样走向。
“阴灵已被擒来,青玄,与我速回洞府。”孟玄天飞速掐着剑诀,心中默念,“景君,马上能再见面了。”
“来人留步!”脚下天空传来一声厉喝。便是那见我和尚向前抛出了一个法诀,但见一个金色的奇石阵法迅速投向孟玄天所在,这金色的阵法之中却如同枢机诡计般精密,倒更像一个机关,飞速运转下发出赫赫风声。临近之下阵法运转之风猛然吹起孟玄天满头黑发,衣袂飘飞。
孟玄天冷眼看向来人:“阵法,笑话。”便大手一伸直接碰向那金色阵法。
这阵法刚一接触到孟玄天的手指,便迅速化为无数卷动的咒文样符文,并非静止,而是持续这样迅速的转化,整个阵法变作如水一般,闪着金光往孟玄天周身就是一照而去。
法家最善观心查世,这见我便是观心查世的翘楚,他早年参下紫月大陆周围的情之虚海,以此炼阵,其阵时时运转生生不息,结心动情则变化万千。孟玄天被这金色咒文运转之光照上身后,身子一顿,心下思绪起伏,胸中如火烧一般,身周皮肤之间察觉到有万千阵眼运转,如蚂蚁爬行不痛不痒,脑海中却隐隐浮现景君当年的楚楚身姿,心下又是一阵起伏,胸口如压万斤。
“玄天师父,师父,师父你在听吗我有问题要问你。”孟玄天脑中浮现出一幅画面,在仙山洞府的石崖之上,凤翎花丛之畔,他与景君对坐山崖石矶之上,那是一个对于他和张羽放来说都觉得太过娇小的身躯,而此时他正望着她的脸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