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娇 (严歌玲)

“见我她们就能安心？我为什么要让她们安心？”
“你是男人，更是大王，你想你表妹锦云的事再重演吗？燕姝是个要强的人，好钟情于你，她娘家的实力也不容小觑……王儿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儿臣明白母后的意思！”慕容冲挑了挑眉毛。他可不想把家事和国事混为一谈。
苏太后拽出绢帕按了按鼻子尖的细汗。好久没有这般用心说话，当真心累。
这时屋门外传来嘈杂声。
“荔枝去看看外面吵什么，是不是见我脾气好都蹬鼻子上脸不想活了。”苏太后一语双关，说着又望了望天娇。
天娇如今可不像初来时那么单纯不解尘事了，她当然听出苏太后话里有话。她突然间明白了对付老太婆最好的法子就是装傻。
她假装听不懂似地轻笑，随手帮慕容冲拉了拉缎被，掩在他胸口。
苏太后心里来气，朝门口大声问荔枝到底是怎么回事。
荔枝匆匆跑进来回话，“是锦云宫的两个小宫女要找她们主子，刚才走错了地方被呛声，又在暖阳阁门前高声说话，被裘妈妈她们骂了一通。”
“不好好跟在主子身边侍候，到处乱闯，岂是骂几句就能长记性的？”苏太后眉眼起了寒意。
荔枝会意，快步走到门前，“把两个奴婢拉出去杖责二十。”
“慢着！”
“噢？王儿难不成想帮我治理琼云宫？”
慕容冲岂不知他母后这一招杀鸡儆猴是做给天娇看的。
“母后请息怒，锦云宫里宫人本就不多，天娇也才从外面回来，对宫里的许多规矩不熟悉。外面两个宫人是她跟前服侍的，要是杖责二十，怕是十天半月下不了地，到时天娇没人提示，又不知要触到哪些规矩。惹儿臣不高兴也就算了，要是让母后生气可就大不敬了。”
苏太后盯着天娇，天娇明白该认怂时就得认怂，为了樱桃和青桃，装回怂又有何不可。
“太后娘娘雅量，就饶了两个宫人吧。”说着眼里泛着水光。
苏太后太满意天娇求饶了，脸上的神情好看了许多。“既然你们都为两个奴婢求情，就不杖责二十了，的确是太重了些。就掌嘴二十吧，看以后还敢不长眼乱说话。”
天娇望了慕容冲一眼，慕容冲眨眼，两人都知道这是苏太后自降台阶，总得给她个面子，便只好低头默认。
“那就不打扰王儿休息了，申时末派人来接你。”苏太后瞟了天娇一眼，目光停在她的香珠耳坠子上。
天娇会意，伸手抚着耳坠子显得很欢喜的样子，“太后娘娘赏的东西都是极好的，臣妾本来要去谢恩，当时走得急，又不认得路，就先来这里了……”说着就要跪地，慕容冲的手快，一把扯住了她。
苏太后撇了撇嘴，“不用跪了，你喜欢就好，冲儿宠你，你也得争气，早点给我添个孙子，也就不会闹出许多事。”
“母后说得极是！我们会努力的。”
慕容冲轻笑着连连点头，见苏太后带上门走了，松开扯着天娇的手。
“还不起来？”他望着天娇曲膝的姿势想笑。
“笑什么？”
“你就没打算跪吧！”
“她是你母后，我跪一下有何不可？”天娇故意装傻。刚才她只是假意跪地，若是慕容冲不拉她，她也会假装扑倒，她才不会跪一个恶毒心肠的女人呢！
“别跟我耍滑头！你也赶紧回去收拾一下吧，夜宴你必是我最美的王妃。”
“难道你还有别的不美的王妃？”
“小坏蛋！”
天娇不等慕容冲的手刮到她的鼻子，抢先跑开，撩了门帘子出去，“走了！”
“嗯，走好！”慕容冲掩不住轻笑。
樱桃和青桃看见天娇出来，垂着头不敢正眼看她。
天娇见门侧有太监宫人守着不方便说话，拉着她俩赶紧回锦云宫。
进了中宫殿才仔细瞧她们的脸，被掌嘴都扇肿了。
“你们说错了什么话被人害成这样？”
“奴婢哪敢高声说话呀，只是那个裘妈妈是燕嫔的人，不知怎地今天跟着太后身前，她最看不惯锦云宫里的人。听奴婢说是锦云宫的就找碴……”樱桃觉得委屈。
青桃不敢说话。今天这顿教训她算是领教了什么叫狗仗人势，势力小人。以后出了锦云宫只能更加小心才是。
天娇安慰了几句，心里记下了裘妈妈的名号。

第一百十三章 欢夜宴！

已经是申时初了，樱桃催天娇快些打扮。天娇可没心思参加什么夜宴。
“小六公公刚才特意来传话了，王妃一定得去，想必太后很重视王妃你呢！”樱桃推她坐到妆台前。青桃绞了热巾给她敷脸。
“你们两个是不是被太后掌嘴不长记性啊？”天娇抹下热巾，望着镜子里肿脸的樱桃。
“奴婢没能跟上王妃身前侍候，也是有错。哪敢嫉恨太后啊！”樱桃手上不停。“今儿还插这支钗吗？”樱桃指了指妆镜旁边的流苏钗。
天娇目光定在流苏钗上，她记得很清楚，这支流苏钗她在湖心岛上弄丢了。她机灵灵打个冷战，脑中又浮现出那抹红衣和纤巧的脚印。
“你们可知道宫里谁最喜欢穿着红衣？”
樱桃手停在半空寻思着，青桃突然想起来道：“宫里能穿红衣的只有主子，昨儿奴婢瞧见温嫔穿着一身红衣，心里还道她是不是想迎大王归来特意穿的。至于是不是最喜欢穿红衣就不知道了。”
“今儿在御花园倒没见她穿红衣。”樱桃拿起流苏钗正要往天娇的头上插。
天娇拦下，拿在自己手里细看，流苏钗散着细碎的光。密丝合缝的嵌珠边似有水迹染过。“温嫔？”天娇模糊中有点印象。
“没事了，今天不插这支钗了。”
收拾妥贴已是申时末了，想着慕容冲拖着伤腿这会也该到琼云殿了，天娇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她希望她的猜测不是真的，龙天阙和龙天赐没有回来前，她怕节外生枝。
琼云殿今天特意围了几扇雕花屏风，把原本空旷的地方圈小了些，进门让人就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慕容冲斜靠在殿侧的锦榻上，显然是王太后专门为他安置的软榻，足足占了两席的位置。他旁边设了一席小桌，对面三丈的距离设了三席小桌，中间空出的地面上铺着夹色织皮。
天娇进门就被引到慕容冲对面的小桌跟前，想跟慕容冲说个话都不成。
慕容冲一手撑头，一腿半曲着，看见天娇进门，他一直注目她款款落座，朝她轻笑。他身上的银色锦袍在华光下闪着微芒，衬得他的星眸更加熠熠生辉。
天娇望着他的眼睛不舍得眨一下，长睫扑闪着，突然间发现那边的男人，竟比她的哥哥们更俊更帅了呢！
一阵香风伴着娇声软语传来，天娇不由自主地打个喷嚏。
“大王真的来了！”温锦儿乌溜溜的大眼睛定在慕容冲身上，惊喜的痴笑。
燕姝嘴角泛起一丝轻蔑，最见不得这么没见识的女人，总是大惊小怪咋呼。她望向慕容冲，见慕容冲的目光向她飘来，她娇羞地侧过头去，又忍不住去搜寻慕容冲的目光。那目光又定在了天娇身上。
燕姝心里气恼，脸上却无风无浪，走到天娇跟前，轻轻点了点膝头，娇声问好，“见过慕王妃。”说完不等天娇和她说话，便扭身坐到天娇旁边的小桌前。
燕姝瞥见温锦儿的痴样，厌弃地朝她咳了一声。
温锦儿回过神，朝天娇这边看来，目光撞到天娇的目光。乌溜溜的黑眼睛定了一下，又躲闪开，也不招呼，径直往燕姝身旁的小桌前坐下。目光瞟向慕容冲身旁的席位。
“姐姐，那边是给谁坐的？”
燕姝也看到了慕容冲身旁的位置，她露出一丝得意。天娇再受宠还不是和她们一样坐在这边！慕容冲身旁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那肯定是王后之位，只是暂时没人能坐罢了。
“等等不就知道了。”她不屑于回答温锦儿的问题。
天娇一直盯着温锦儿的反应，可是她的眼神还不能告诉她什么。
温锦儿感觉到了天娇的目光，那目光如刺让她有些心神不宁。她垂头转着乌溜溜的黑眼睛像是鼓足勇气，终于猛地抬起头朝天娇望去。
温锦儿的眼里闪过一丝红光，天娇以为是灯影错觉，当温锦儿眼里的红光再一次朝她袭来时，她终于肯定，那不是错觉，温锦儿不是凡人！
“太后驾到！”
苏太后在小六拖着细长的声音里由荔枝扶着慢慢走进琼云殿。
燕姝起身，苏锦儿慌乱地收回目光跟着起身。樱桃扶天娇起身，朝殿中央的苏太后行礼。苏太后摆摆手，目光落到慕容冲身旁的空席，眉头皱了一下。荔枝俯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苏太后叹了一声。
“都坐吧！今日家宴不必拘礼。”
宫人陆续上菜，苏太后伸筷吃了一口，才算正式开席。
天娇的心思还在温锦儿诡异的眸光里，鼻前阵阵飘香，不禁食欲大开。伸手抄起蜜汁直流的羊排就啃了起来，抬眼望见慕容冲正对着她笑。她可不怕不好意思，继续啃。
燕姝冷笑，用宫人上的细竹刀，一点点撕裂羊排上的肉挑到碗里，再一小口一小口地送进嘴里，生怕沾了唇上的胭脂红。
苏太后望着天娇皱了皱眉头，见慕容冲饶有兴致地看着天娇，她无奈地摇头。
“今日难得家宴，我就说说家长理短。”见大家都望向她，只有天娇还在和手上的羊排亲密。
苏太后清了清喉咙，“如今锦云宫已有三位主子，慕王妃固然是中宫殿正主，可燕嫔和温嫔也不能偷懒，该要侍候大王还得侍候。从今儿起，东西两殿都要担起照顾大王的责任，今晚大王就在东殿休息吧。燕姝，你看你能照顾好大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