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娇 (严歌玲)

“看什么呢？这里没人。”
冷水吹皱一池湖水，寒气扑到湖边碎石栈道上。龙天霖打个冷战，他皱了皱眉头，以他的体质不该有这样的反应。
“三哥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吧？”
龙天霖点点头。
天娇拉他又往暗处隐了隐，“有人跟踪咱们，刚才在宫门旁的巷子里我就有这种感觉。”
龙天霖不敢相信的样子，要知道刚才他可是使了神行功的，凡人根本不可能跟上他的足迹。“小妹看到了什么？”
天娇望着刚才他们落脚的地方，除了冷风和不时飘落的树叶，四周空荡荡的，看不到半点人迹。可是为什么刚才她的感觉那么强烈，似乎有一种力量，伸手就可抢走他们的黄皮包袱。
湖心有一处小岛，不时有野鸟起落。
天娇目光落到岛上，隐约可见岛上有亭阁山石，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她问龙天霖能不能带她到那那岛上。
“当然可以，那里比东吕国的落仙台离岸要近许多。看样子小岛也不大。”龙天霖明白了天娇的意思，将她手上的包袱拿过来又系在身上，拉着她的手催动神行功。
两人的脚踏在小岛上时，都怔了一下。整个小岛看似浮在水面上，实则浸在湖水中。实在是湖水太清太透，让人误以为水中的倒影便是真实。
天娇的鞋全湿了。
“小妹，你受不受得住，深秋天凉，水湿鞋子会生病的。”龙天霖抱歉又关切地询问，心里恨不能替天娇风干了水迹。
龙天霖足尖轻点，拉着天娇行走，奈何天娇不能像他一样可以飘浮在水面上。衣裙也慢慢浸湿了一片。
“三哥不用管我，咱们还是快把碧水石藏好吧。这里很适合保存这块石头，相信四哥回来前，这块石头应该不会失了灵力。”天娇目光触到浸在水中废弃的石亭上，亭子里的石桌石凳掀翻在水里，露出黑洞洞的桌底。
龙天霖会意，这回也不解开包袱，直接走到石桌跟前，将碧水石放进桌底，又使力将圆墩墩的石桌扣在上面，溅起几朵白浪，又哗地一声碎成无数的白珠四下散去。
天娇又一次觉得浑身不自在，她警觉地朝四周看，岛不大，树不多，根本藏不住人。她抬头看着天上盘旋的野鸟，呜嘎呜嘎地叫个不停。
龙天霖将几个石凳压在石桌上，拍了拍手，一脸满意地神情，抬头看见天娇望着头顶的飞鸟出神。
“小妹咱们赶紧回去吧，你的脚不冷吗？”
天娇回过神望了望亭子里的石桌石凳，那种不自在的感觉稍稍淡了些。
“三哥能不能把这个石亭给砸了？四哥什么时候能回来还不确定，他做事一向仔细，说不定等他找到了碧水石破解的法子，已经是一两年之后了。”
“行，你四哥一向性子慢。有时候我都替他着急！”龙天霖憨笑着，让天娇退后几步，他双掌带风猛地推出去，石亭应声崩塌，破碎的石块瞬间盖住了石桌石凳。
“这下可以安心了吧！”龙天霖不由分说，拉起天娇的手旋身就走。一道白光闪过，他们又出现在了云宵宫旁的深巷中。
天娇靠在墙上脱鞋准备甩水，龙天霖拿过她的鞋用力甩着。
“当心抻了胳膊。”天娇苦笑。
“没事，这点力道我心里有谱。”龙天霖憨笑，甩好了一只鞋，又拿另一只猛甩。
天娇低头拧着裙摆，还好是宫人穿的衣裳，没有繁复的绣花，料子也轻薄些，她用力拧绞了几下，裙裾终于不用贴在腿上难受了。
她无意中朝巷子出口处看了一眼，一袭红衣轻飘飘的在巷口的石柱上荡了荡不见了。
她以为自己眼花，不由得又想起花锦儿穿着红衣，在她面前扭来摆去的样子。昨夜梦里竟然都还梦到过她……
“好了，赶紧穿上。”龙天霖把半干的鞋子套到天娇脚上。
“出来有一个多时辰了，得赶紧回去。”天娇提好鞋，快步朝巷口走去。
龙天霖先她一步拦住她，“瞧你头发都乱了，这样进宫肯定惹人怀疑。”
天娇会意，伸手拢了拢鬓发，摸索着发现早上插的那支流苏钗不见了。
“三哥帮我瞧瞧，我头上的钗在不在？早上我锸了钗的。”
“好像是有支钗，我没太在意，女孩子的东西我不太懂……”龙天霖不好意思地前后看了看，确定天娇头上没插钗。
天娇叹了一声，这支流苏钗还真是命运多舛，动不动就不见了。这次怕是真的找不回来了，她已断定一定是落在刚刚的那个湖心浸水的岛上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一步一个湿湿的脚印。她突然停了下来，好奇地盯着她脚印旁边的一对细巧的水印。
“怎么啦？”龙天霖顺着天娇的目光定格在地上奇怪的水印上。
天娇又往前走了几步，水印的痕迹越来越醒目。
“刚才有人从这里出去了。”天娇掩着心里的惊讶。
秋风秋燥的天气，一般青砖地上的水迹转瞬就被秋风吹干。眼前的水印，明明是刚刚踩出来的，可是他们一直在巷子里，并没有看到有人出入。
龙天霖摸了摸头，无法理解。
“赶紧回宫！”天娇加快了脚步。说是回宫，不如说是沿着水印走去。
那双细巧的水印一直往宫里去了。
进了宫门，天娇回头看去，水迹慢慢淡去，一阵风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不追了？”龙天霖小声说。
天娇伸了伸下巴，龙天霖这才意识到，宫里白玉铺地，根本不沾一丝水滴。

第一零九章 大王伤了？

天娇和龙天霖在锦云宫门外分手，才进宫门，樱桃和青桃就火急火燎地迎上她。
“我的好王妃啊，你去哪儿了呀？可把奴婢们急死了。”樱桃不由分说就挽起天娇的胳膊。
“王妃怎么这身打扮？”青桃还想再说。樱桃责备地望了她一眼，青桃没有再说话。
“出什么事了吗？”天娇希望能听到慕容冲的一些消息。
“王妃不见了可不是大事吗？”樱桃话虽这么说，神情却带着喜悦。“王太后赏了那么些好东西，王妃该去谢恩的。”
天娇不说话，对于慕容冲的老娘王太后，她可没有那个闲心。东西是那老太婆爱赏就赏的，可不是她要的，谢什么恩呢！
不过她没说出口，毕竟是慕容冲她老娘，她多少还得尊重些。尽管那老太婆不喜欢她，还有很污的过去，她看在慕容冲在碧水潭救了她的份上，就不向他老娘发难了。不然，只要把郁园的事说出来，就够那个老太婆喝一壶了……
樱桃偷眼望见天娇散乱的妆容，不好问她去了哪里，只催着快点回宫梳妆……
“奴婢去叫艾公公来给王妃梳头。”青桃说着就要出去。
樱桃一把拉住她，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你是糊涂了不是？艾公公清点完王太后给锦云宫的赏，就被太后召去梳妆了。太后今晚要宴客，少不得要隆重些。”
青桃恍然大悟的样子，“奴婢差点忘了这碴！宫里好久没热闹了，难得太后高兴，又有兴致摆宴了！当初燕嫔和温嫔进宫，太后都没有这么高兴……”
樱桃捅了捅青桃的衣袖，青桃意识到说走了嘴，自扇了两下嘴巴，怯怯地望着天娇的背影。
樱桃对着妆镜里的天娇陪笑道：“太后最疼咱们王妃了，别人哪有这份殊荣啊……”
天娇望着妆镜里的自己出神，对青桃和樱桃的话不以为意。樱桃手里的篦子阻了阻，天娇的发丝被揪疼了，樱桃不停地谢罪，天娇这才回神。
“为什么你们都称我为慕王妃呢？”昨天这个问题就困扰了她一下，这会终于有时机也有心情问了。
“王妃还不知道？！”青桃嘴快，见樱桃又瞪她，她只好讪讪地闭嘴。她比樱桃入宫只晚了一个多月，却处处受制于她，这也难怪，樱桃的模样要比她好，为人处事也比她机灵，她只好凡事隐忍。
“是这样的……”樱桃小心地篦着头发，一边慢声细语地说起那段时光。
天娇一夜之间不见了，慕容冲让人找遍了后宫，可以说是掘地三尺。这下可好，惊动了他老娘王太后。
王太后不高兴了，她可不相信死人会走路，所以她说天娇一定没死，之所以离开，一定是不想留在大幽深宫。她让慕容冲不要再找了，缘份这事强求不来，就像她看好苏锦云，偏偏苏锦云有了意中人……
“然后呢？”天娇不想听樱桃长篇大论。她很累，这会身子也忽冷忽热的感觉。
樱桃也意识到她的开篇太过啰嗦，没有说到点子上，心下暗怪自己嘴拙。三年多闲在锦云宫，除了和青桃偶尔说说话，以前的伶俐口舌都废拙了。
她赶紧接话，“大王说了，他这一生只有一个贤妻，他说王妃在时没有赐予封号，所以颁诏赐了慕王妃的封号。慕是大王的姓氏，能用姓氏做封号是极大的恩宠。王太后反对，大王还是……”
“好了！”天娇已经听明白了，“大王将我葬在哪了？”她知道慕王妃是慕容冲给她身后的荣耀，心里不由得苦笑。没看出来，慕容冲还是个痴情的种子，连他老娘的话也不听了。
可是既然他连她身后的封号都下诏了，必定以为她死了，为什么还四处去寻找她呢？让人想不通！
樱桃怔怔地不知要不要接话，哪有人问这种问题的。
青桃见她犹豫，纳纳道：“按规矩是应该进大幽王陵的，可是大王执意在城东的堰水湖的湖心填岛，给王妃制了一个衣冠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