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娇 (严歌玲)

“王后娘娘慢点，地上起霜了。”
簌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天娇没来由地起了悲伤。想起曾答应过帮北吕王后寻找她儿子姜启槐的承诺，这时又涌上心头。
她顿时心乱如麻，听到外面没有动静了，轻手轻脚开门出去，她要找她四哥商量商量。
西院门前的树下立着一个人，看身影就知道是龙天阙。天娇快步走过去，叫了一声四哥。
龙天阙似没听见，直到天娇拍了拍他的背，他才回过神，“小妹，还不休息？”
“四哥也没休息呀，想什么呢？你日间说花老爷是谁杀的？”
龙天阙犹豫了一下，望着天娇的眼神全是怜惜，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温和地说：“小妹，父王母后一向疼爱你，这回他们让你到俗世历练，你会恨他们吗？”
天娇怔了一下，不明白她四哥怎么好好地说起这个。狐疑地望着龙天阙的眼睛，“四哥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可能恨父王母后呢！他们都是为我好，若是我不经此历练，就不能登上神位，想要在龙族王室立足都会困难。几位哥哥不是都在帮我吗？”
龙天阙的眼神浮现一层雾气，“没想到小妹的心智已经成熟了许多！”
“四哥有话不妨直说，让小妹猜来猜去的好辛苦。”天娇能感觉到她四哥话里隐藏着某些含义，却是怎么也猜不透原由。
“三哥和我还有你五哥能帮的也有限，就像这次，若是没有慕容冲救你，恐怕你就被那个妖女给害了。你若是再重新来来，就又要经历一次入世的痛苦，我想父王母后也不会忍心的。”
天娇没有做声，没想到才不到一天时间，几个哥哥已经完全站到了慕容冲一边。
“小妹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不论在龙族还是在俗世，都能一直快乐地生活……”
“四哥，你今天是怎么啦，一点也不像原来的你，有话就直接说，拐这么大弯子，你累不累呢？”
龙天阙眼里的雾气更深了，吓得天娇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四哥别吓我，要是不想说就不说了。我只是睡不着，想和你商量下一步要怎么办？现在知道了碧水石的下落，但是拿到了石头也拿不到龙犀，还有我还想帮北吕王后找她的儿子。我和三哥了解过，那个姜启槐应该就在南凉国。”
龙天阙听她说完，眼里的雾气渐渐淡去，抬头望了一眼圆月，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一字一顿道：“碧水石应该在蓝芊芊手里，花老爷应该是二哥派人杀的。”
“啊？！”天娇不敢相信，她明明看见姜篱差人搬碧水石了，怎么会落到蓝芊芊手里呢！“二哥为何要杀花老爷，根本没有理由呀！”
“我也想不通，可是事实如此！那个所谓的世外高人大夫，应该就是二哥宫里的人。你看这个。”龙天阙从袖袋里取出一块水晶腰牌，上面刻着龙纹包着的霄字。
“二哥！”天娇当然认得她二哥宫里的腰牌，可是不敢相信她二哥竟会没原由地害人。
龙天阙苦笑。他不想说破龙天霄一直窥觑太子之位，如今竟然想在天娇身上下手。只是不知他是想给天娇寻找龙犀设置障碍，最后让她无功而返，不能入神位被踢出龙族，而令龙父龙母伤心无心政事；还是想最终帮助天娇找到龙犀，以便在父王母后面前邀功呢……
此刻他更担心的是蓝芊芊，已经拿了天娇的簪子警示他，难道她找他要的东西就是龙犀！

第一零四章 山寺夜话

“小妹放心，碧水石我一定帮你拿到。至于龙犀怎么拿到，待我回去打探一下，垚老爷子或许会知道。”龙天阙安慰天娇，他的眼神却藏不住心里的忧郁。
天娇反过来倒安慰他了，让他快些去休息。至于碧水石在谁的手里都不打紧，关键还是要有取出龙犀的法子。
“明日我就去找垚老爷子打探，你只管和慕容冲先回大幽。待一切安顿妥贴，我就去找你，有了拿到龙犀的法子，接下来就好办了。”
龙天阙振奋了一下神情，听见龙天赐在院里叫他，他应了一声，“你也回去歇着吧！昨夜在妖女手里肯定没休息好。我一会和三哥、五弟交待一下，他们两个护你去大幽我就不担心了。”
天娇点头，往东院走了几步，回头看着她四哥快步进了西院。
她定定地站在树下，想着她四哥的话。蓝芊芊拿到了碧水石，显然她是想要里面的龙犀，凤族的人怎么会知道碧水石里封印着龙犀呢？
二哥又是为了什么？她知道她四哥肯定有话瞒着她，既然不方便她知道，她只能自己思考……
耳边传来轻悠的木鱼声，她想到了那个颂经的和尚。她不由自主地往禅房走去。
月下的禅房外似有轻烟浮动，白霜渐渐漫过台痕，伸到台阶上的两个人脚下。
天娇远远看着那两个人，男的伸手拉着女的胳膊，女的倔着身子一直注视着禅房里念经的人。
慕容冲，苏锦云！
天娇这才想起原来那日见到的女子原来是苏锦云。才三年功夫，苏锦云竟瘦得如弱柳飘絮，当时竟没认出她。她总是看那和尚做什么？
她好奇地朝前移了移脚步，隐在树下看着他们，他们的说话声飘到耳边。
“云儿，缘份强求不来。”
“除了他我谁也不嫁！”苏锦云的声音清冷，没有一丝波澜。这话她应该说过不止一次了。
“眼看就入冬了，你守在这里又能怎样？奉洵既然已了断了红尘，他便不会再回头了……”慕容冲回身望向禅房里那个背影叹气。
“水滴可以石穿，我相信我的真情一定可以令他回心转意。”苏锦云甩开慕容冲的手，扑到禅房的窗前，“奉洵，奉洵，你就回头看我一眼吧！”带着哭腔的声音和刚才清冷的人就像两个人。
天娇听得心里发紧，在她眼里苏锦云一直是个出身高贵，为人淡然的女子。今天终于见到了她撕心裂肺的一面，怎能不令人动容。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苏锦云抽动的肩膀，没提防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她吓了一跳。
慕容冲星眸闪闪地目光注视着她，“怎么喜欢偷看别人？”说着嘴角弧起一抹轻笑，似又了解了天娇的隐秘。
“我没有偷看，我只是……”话还没完，慕容冲一手将她揽在怀里，一手摘下他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夜风凉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云儿的事不是一时能解决的，这丫头倔起来，我母后也拿她没办法。”
“可是，她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和尚？”
“哪有那么多可是！我送你回去。”
天娇脚不沾地，被慕容冲半拥半抱地送回了寮房东院门口，“听话，不许再四处乱跑让我担心。”
天娇只好心有不甘地回房，到了房门口回头看，慕容冲的身影还在东院门口望着她。她挥了挥手，开门进屋。
苏锦云喜欢一个和尚！
天娇百思不得其解，躺大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天快亮了，才眯起眼睛迷糊睡着了。
晨钟鸣响，天娇倏地惊醒了。屋外有人走动，她也赶紧下床。
“公主，昨晚睡得好吗？王后睡得倒是还好，奴婢还是头一次见她起来就红光满面的呢！”
簌玉见屋门开了，端着铜盆进来帮天娇梳洗。
天娇才想起来簌玉已嫁给柳勇，哪里还好意思再使唤她。两人争执了一下，簌玉只好收手。笑盈盈地看着天娇洗脸梳头。
天娇从镜子里看到簌玉的笑颜，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见她笑，身上也不再穿着玄色晦暗的衣裳，脸色也显得明亮了许多，想必嫁给柳勇过得不错。
“公主是不知道，大王对公主真是用情至深，让我们做臣子奴婢的都感动得掉泪，这回他让人去接我和你母后父王来认你，光快马就跑残了好几匹……”
簌玉一件件数着慕容冲为了认天娇所做的事，天娇听得额上都冒了细汗，她赶紧打断簌玉，从袖袋里取出一支牡丹簪子，“你待我一直亲如姐妹，成亲我也没能参加，这个全做贺礼。”
簌玉推让了几下，欢喜地收下。“其实我和柳勇成亲就是对着天地结拜，也不需要什么贺礼的。不过谢谢公主，这支簪子我留给我女儿将来出嫁时戴。”
“啊？！你，你有女儿了？”
簌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目光触到椅上慕容冲的披风，“公主和大王也早生贵子，王后之位就是公主的啦！”
“我才不在意什么王后之位。”天娇随口道，马上又羞涩地红了脸……
太阳出来，霜融成露，树上的露水不时落下一滳，掉在树下的人身上。树下的人似不察觉，还在说话。
天娇出了寮房东院，看见她三哥正在和慕容冲说话。喊了一声，两人回头望她，龙天霖满脸憨笑，慕容冲的笑容意味深长。
“还给你。”天娇把披风塞到慕容冲手里。
“送出去的东西我从来不拿回来，你穿着吧！”慕容冲抖开披风帮天娇披上，又认真地整理她颈间的系带。
“我以前只以为父王母后伉俪情深，今天才发现小妹也能有此姻缘甚是欣慰。”龙天霖羡慕地样子。
“三哥你要是想媳妇了就直接说，干嘛拐带上我呢！”天娇将慕容冲系好的绳带解开又重新系了一遍。抬头朝慕容冲嘟了一下嘴，她可不想领这个人情。
“三哥也是该到了婚娶的年纪了。”
“三哥？！”天娇想不到慕容冲跟她直呼龙天霖三哥，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他不察觉似的望着涨得满脸通红憨笑的龙天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