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娇 (严歌玲)

“你怎么下地了？你出去了？”慕容冲看着天娇脚下融化的雪迹。天娇笑说出去想折一枝红梅，御花园却没有。
“你呀，真是不听话！想折花叫宫人去就好了，这要是受了风寒，你叫我心疼是不是？”
“你怎么会心疼呢？你的心不是给我了吗？”天娇顽皮地笑。慕容冲不容分说把她拉到床上。天娇乖乖靠在床头，问他，“燕姝找到了吗？”
慕容冲摇摇头，“没想到她这么倔强，不肯和丘田成亲，连夜跑了。我已派人去寻她，希望她没事。”
“不肯和丘田成亲？他们不是拜过堂了吗？”
“丘田说燕姝不肯同房，他就独自去睡，半夜燕姝就跑了。”
“他是这样说的？！”天娇心头火起，丘田明明和燕姝已经成了男女之事，非要撇清关系，这人实在可恶。
“也罢，他们没有缘份不好强求，若是找到了燕姝，便送她回南燕吧，她哥燕楚珩也不会薄待她。”慕容冲若有所思。
天娇不想点破，燕姝已得到了女人最大的惩罚，何必说出来让慕容冲跟着揪心。至于丘田，只要他敢与慕容冲为敌，天娇第一个不饶过他。原以为他喜欢美人，谁知却得了便宜还卖乖装傻，天娇先记下他这笔帐，以后找他清算。
傍晚时，燕楚珩竟来了。燕楚珩关心天娇的病况，见到慕容冲就要他领他亲眼看看天娇才放心。自天都山脚一别，他对封在冰下的天娇非常挂念。他父王的病症才有起色，他就迫不急待地往大幽来了。
“天娇真的好了吗？她的孩子要不要紧？”见慕容冲戚起了眉头，燕楚珩忙补充道：“你们的孩子没事吧？我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天娇还小不懂得照顾自己……”燕楚珩边说边注意到慕容冲眼里浮起的莹光，忙住了口，惊讶地张着嘴不敢问，他已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确很年轻，以后还有机会。走吧，天娇见到你这位义兄一定很高兴。”慕容冲领燕楚珩进了锦云宫。
“猜猜我带谁来了？”慕容冲撩开内室的帘子，故作神秘地轻笑道。
天娇正倚在床头看书，晌午时慕容冲让人送来几本词集，她顿时被里面优美的文字迷住了。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下午，连晚饭都不顾吃。
她放下书，惊喜道：“找到燕姝了？”不知怎地，她竟牵挂起燕姝来了。文字总能把人心底最柔软的情愫唤起。
“是我！你说什么燕姝？燕姝怎么啦？”燕楚珩进来，笑眯眯地看着天娇，“果然是大好了，害我这几天担心坏了。”见她手边的书册，“看的什么？”他拿起来读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好雅兴，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了！”
天娇怔了一下，陪笑道：“什么雅兴呀，不过是打发时间。我也认不得几个字。看都看不懂。”
“我进来时听樱桃说，你只顾着看书，连晚膳都不吃，如果是这样，那我可把这些书都收回了。时日还长，你是打算今天就一口气全读通读透吗？”慕容冲作势要抢天娇的书。
天娇护着，跳下地和他争。慕容冲又心疼地抱她上床。燕楚珩看着两人恩爱，不免有些讪讪。
“好了好了，我慢慢看还不行吗？”天娇嘟起嘴，把书册一本一本在床头摞好。
“嗯，这才像我的王后。”
燕楚珩一听这话，忙恭喜天娇升为王后。
“有什么好稀罕的！王妃、王后没有多大的不同，后宫就我一个人，想管个人都没有，我倒想体验一下做王后的威仪呢。”天娇故意逗慕容冲，就喜欢看他对她又爱又恨的神情。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王后乃后宫之主，帮大王打理家事，是大王强大的后盾，更是母仪天下的典范。不过怎么说后宫就你一个人，我妹妹燕姝呢？”
天娇和慕容冲对望了一眼，都没有说话。慕容冲戚眉，神情有些凝重。
燕楚珩急了，刚才进来就听天娇提到燕姝，这会又见他们如此神情，不免心里有不祥预感。他拉住慕容冲，“你们倒是说话呀？你和天娇恩爱不要紧。可是我妹妹燕姝也是明正言顺送到你后宫来的，她不争王妃、王后的名份，只要让她呆在你宫里，她就心满意足了。她到底怎么啦？”
“她失踪了。”慕容冲抱歉地望向燕楚珩。
燕楚珩惊道：“燕姝失踪了？怎么可能！她在你宫里会失踪？”
“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说。”慕容冲安抚燕楚珩坐定，大概说了一下原委。
“什么？你竟然把她送给别的男人！”燕楚珩腾地站起来，伸手揪住慕容冲的衣襟。
“你是不是浑蛋？你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别人。你可知道燕姝从十三岁时就喜欢上你，一直盼着嫁给你。我父王几次差人来提亲，你都回绝不见。她好不容易能入你后宫，不知道有多开心，你不珍惜也就罢了，怎会把她送人？”
燕楚珩神情激动，揪着慕容冲衣襟的手暴起青筋。
天娇吓得拉他，“楚珩哥哥你别误会，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
燕楚珩长舒一口气，松开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容冲很难启齿，燕楚珩说得不错，燕姝的确喜欢他，他也能感觉得到。可是他接爱不了，他的心已被天娇填满，再难容下别人。燕姝的喜欢让他觉得窒息，让他想逃避。
天娇见此情形，只好代慕容冲说。燕姝和慕容冲从未同房，更没有拜过堂。全是苏太后一手操持把燕姝接到宫里，慕容冲不想耽误她的青春，才想让她另嫁，赐婚给西蜀的太子丘田。
“丘田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吗？那个花花太子，不仅好色还为人心狠手辣，你竟然把燕姝指婚给他？我绝不同意。你把燕姝找来，我宁可带她回南燕终身不嫁，从此再不踏入大幽半步。”燕楚珩的呼吸急促起来，脸色怕人。
天娇知道燕楚珩和燕姝兄妹情深，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大王已经派人去找她了，她昨夜从驿馆逃走了。”
“哼！我妹妹绝不是一个任人为夫的人。慕容冲你记住了，要是燕姝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不饶你！”
燕楚珩拂袖而去，中宫殿的门被他甩得嘭地声响。

第一百九十六章 困于危局

燕楚珩像一阵风似的走了，就像他来时一样令人措手不及。慕容冲和天娇没有去追他，燕姝失踪，他们的确觉得对不起燕楚珩。
柳勇率队在幽州城地毯似的搜索了三天三夜，始终是没有找到燕姝的下落。慕容冲的眉头紧锁，显得郁郁不乐，就连簌玉抱囡囡进宫来玩，慕容冲逗囡囡几下，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天娇终于打听到慕容冲郁郁的原因，丘田和丘山回西蜀了，却留下一队人马在幽州，说是继续寻找燕姝，实则在幽州城里不时骚扰百姓，偷鸡摸狗，调戏民女，已引起极大的民怨。
慕容冲若是抓捕他们治罪，势必引起西蜀那边不满，也可能成为他们发动战争的理由。西蜀民风彪悍、争狠好斗，真要打起来恐怕是持久战。
慕容冲并不是怕他们，当初能攻降西蜀，现在一样可以拿下他们。但是年关已近，他不想让百姓再次经受战争，大幽百姓好不容易安居乐业两年多，百业兴旺国力增强。慕容冲不得不全盘考虑。
这日傍晚，慕容冲才和天娇用过晚膳，就有侍卫来禀，“大理寺卿在前殿候着，说是城中有民女被抢到城西驿馆了。”
慕容冲腾地站起来，“这些人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把他们遣到城西，还这般不安分。”
“大王熄怒，只要寻到燕公主，他们就没有借口再滞留在幽州了。”柳勇近前，颇感自责的模样。为了寻找燕姝，他一刻都不敢闲着，已经数日没有回家了。
天娇起身挽着慕容冲的胳膊，劝他不要动怒。“生气只会伤了自己的身子，于事无补，更会让敌人暗笑，助长他们的威风。这事要好好想个法子，既堵了他们的嘴，不必说大幽薄待他们，又能让他们尽快离开幽州回去西蜀。”
“嗯，王后说得对，不过法子想过许多，却没一个可行的。大理寺卿只会装聋作哑，这事的症结在燕姝身上，只盼着能快点寻到她。”慕容冲无奈的叹气，和柳勇快步出了中宫殿，往前殿去。
症结在燕姝身上？！天娇轻笑，她知道慕容冲肯定看出西蜀醉翁之意不在酒，西蜀想乘机做乱，慕容冲隐忍是没用的。他怕他说出来会吓倒她，她想，他心里也是极不情愿打仗的。她以前认识的那个睿智果断的慕容冲，变得越来越儿女情长了。
“王后，要不要泡个热水澡？奴婢去准备水。”樱桃打断天娇的思绪。
“好，你准备好水把门关起来，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大王来也不行。”
“大王来，也不行？”樱桃以为她听错了。
“是，大王来也不行。请他自去清心阁休息。我今天要好好睡一觉，不想被打扰。你们都不用侍候，明天一早再来收拾。”天娇吩咐完，便自顾去床边解衣裳。
樱桃和青桃往浴桶里注满热水，出去关好门，两人脚步声远去。天娇脱去华服，取出一套轻巧的常服换上。吹熄了屋里的烛火，在屋中央旋身而去，一道微芒闪过，她已到了城西驿馆。
掩在夜色中的城西驿馆，高低错落的院落让人一时分不清方向。天娇站在一处雪松前，侧耳倾听。
说来也巧，院里的仆妇正小声议论，“东屋的姑娘不知是谁家的，今晚可要遭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