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菲娜咬咬牙。久养在床,又曾短暂失去视力,此刻的她怎么样也说不上是最佳状态,萨比勒也不是她敢轻易破坏的地方。同样是水,她可以用水墙吸收冰锥,但这样做必然会露出破绽,丽卡也可能会被误伤。
正思及此,腰后的布料被人扯了一下,力道微弱,却让塞拉菲娜不能忽视。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与小女孩的距离。
丽卡.拿高的手指微蜷着,慢慢地、慢慢地放下。
“这里太危险,我先为妳找个地方暂避。”塞拉菲娜当然也意识到自己刚对丽卡做了什么。金发的法师没有回头,语气柔和又坚定。她在背后比出一个方向。“我答应妳,我会保护好妳。听从我的指示,默数三声,然后往那里跑。”
三。
左边率先有一人现身,无论是身姿还是动静都安静且快速,如同森林鬼魅。彼此间有一点距离,塞拉菲娜仅仅认得出那是双胞胎之一,却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格列多还是奥戈哲。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头发被剪成了板寸。
二。
第一枚刺穿水墙的冰锥已经向着两人的方向前进,速度上也明显增加不少。丽卡咬着唇默不作声,低头看了看自己发抖得不能自已的双手,这才发现她还把茉莉花攥在手里,并且力道大得几近要将它折断。女孩试图放松手指,却不能够。
一。
“跑!”塞拉菲娜一推丽卡的后背,那道娇小的白色身影瞬即往后方跑去。一离开水墙的保护范围之外,便有另一个更小的透明圆罩包裹着她,有两道冰锥追着小女孩离去,却在触碰到保护罩的时候化为粉碎。
塞拉菲娜单膝跪地,猛吸了一口气,手掌一击地面,便有第二面壁罩升起,荆棘与幼若手指的枝条互相缠绕,织成了一张深褐色的网,有突破水墙的冰锥击在上面,却被植物的长刺牢牢勾住,再不能前进半分。
隐匿在墙后的人终于走出来。
来人的脚步声规律而且沉稳,一种控局者才有的步伐。受枝条遮挡,塞拉菲娜看不清楚来人的面容,但既然双子之一正与极夜缠斗,那么与她对阵的必然是剩下来的一个,又或者是泰尔逊.诺堤……又或者是两个都有。
答案很快便被揭晓。
“在春天的花园里,用上水和树木。”来人慢得几近调笑的声音响起,烟熏木材的味道让他闻上去像个刚从战场上回归的士兵,满身都是杀伐的气息,眼底有挥不去的阴戾。他随意折下手边一根玫瑰藤,将仅有的几朵花摘去之后,随即有烈火自手心升起,顺着藤蔓一路延开,奇异的是它却没有被烧烂。火势愈演愈烈,扬起了同样灸热的风,透过密网吹动了塞拉菲娜背后的头发。她有点不适地眯起了眼睛。“看来妳真的躺坏了,竟变得如此不济。”
来人抬腕一挥,火鞭打在荆棘网上,很快便烧出一道破口。
在烫得灼人的风里,在木材与茉莉花的香气里,奥戈哲.多拉蒂俯视着她,眼底两潭银绿,唇角轻轻勾起。
“找到妳了。”
☆、第81章 神纪之城(十一)
格列多保持着与极夜对视的姿势,慢慢地从背后抽出匕首。
就算不曾与风行豹厮杀过,他也知道眼前这一头暴风君王并不寻常。起先他还以为这小猫是个弱小的异种,毕竟披着这身显眼的银灰色,在极地里大概只会惹来追杀。现在看来,塞拉菲娜会选择与牠而不是更强大的魔兽结下契约,也有她的原因在──姑且不论作为暴风君王天生的速度与风元素优势,牠还好像能用雷系魔法,杀伤力远远超出同类。
所以才能在护住那个小女孩的同时,还能与他拉成均势吧。
一边思忖着,格列多趁极夜低伏的瞬间挥动左手,黑得发亮的木芽便破土而出,扯住了风行豹的四肢。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后者便仰首咆哮一声,皮毛间电光一闪而过,草木构成的镣铐随即枯朽。
你来我往的魔法对轰,毫无歇息之机的快节奏厮杀,这是典型的法师决斗,幸而格列多已很习惯与同行交手。
面对奋勇往前、继续缩短距离的极夜,格列多不但不往后退,还拿着匕首主动迎上。极夜的速度的确比他快了不少,然而牠的面积庞大,即使是技艺有点生疏的猎人也能够一出手便击中……甚至击杀。
塞拉菲娜重重摔在地上。
她知道自己看起来狼狈极了。泥水浸透了身上每一层衣料,双手被散落一地的荆棘刺伤,半条裙子被血迹染污,对于一个法师来说,这称得上是离死亡仅有咫尺之遥的惨败。往昔好像取之不尽的力量如今犹如一池枯竭的泉眼,塞拉菲娜并不愿意承认,但凭她现在的状态,连避开对方的攻击也有难度。
听见了她低低的喘息声,站在不远处的奥戈哲扯出一个微笑,手里棘鞭一扬,在她的杏色长裙上又抽出一道口子,语气轻蔑得好像在挑衅街边的流浪狗。塞拉菲娜不使出全力便不可能危及他的性命,他的安全不成问题的话那个人便不可能出现,他必须尽一切努力迫疯塞拉菲娜。“这是打算认输的先兆吗?真不像我认识那个毫不惜命的菲娜……还是说,妳是童话里那些俗气到不行的骑士,公主不被俘虏就杀不了恶龙?”
塞拉菲娜猛然回头,看向被风罩保护着的丽卡.拿高。
犹如接受到某种讯号,女孩手持的花束迅速生出枝蔓,沿着手背一路逆延往上,不过数秒间便从她的衣领里探出头来,分裂成五指状的细藤扼上颈项,白晢如新雪的肌肤下马上浮出筋脉!
丽卡下意识挣扎,然而藤蔓的力气比她大太多太多,她不过刚扯下一条,便被迫得双膝着地,张大了嘴想要争取一点点空气!
塞拉菲娜挥挥手,风罩被撤去的同时,藤蔓也好像被抽干了生命力一般寸寸发灰。她回眸看向没有丝毫讶色的奥戈哲,费了一点时间才把喉间的铁锈味压下去,“离她远点。你的对手是我,且只有我。”
“或许如此。”奥戈哲摸了摸下巴,脸上有种孩子气的恶毒。塞拉菲娜熟悉这个表情,双胞胎躲在挽弓搭箭的桑吉雅背后时,也是同一副模样。“如果我的对手是妳,那么……他呢?”
话音还未落下,便有飞镖从一旁的灌木堆中射出,直取塞拉菲娜的心脏而去。对于法师来说,任何魔法以外的攻击都几近徒劳,更何况是在早有防备的情况之下。她往侧边躲开半步,甚至没有出手将它打下来。
奥戈哲勾起唇角。
就在她动作的一瞬间,尖利的冰锥破土而出,从斜后方贯穿她的双膝!
塞拉菲娜闷哼一声,及时以双手撑着地面,从远处看来,就好像朝奥戈哲顶礼膜拜。她忍痛扳碎了膝后两截出奇坚硬的结晶,明明是冰,从伤口里拔/出来的时候却留下了火烫似的痛楚──
看都不看手里两根染血的凶器,塞拉菲娜将它们扔到脚边。膝盖的伤势让她无法直立,只能像动物一般匍匐在地上。掌心之下的土地彷若有意识一般颤抖,塞拉菲娜拍了拍底下蠢蠢欲动的第二轮攻击,这无疑是泰尔逊的手笔,他是在偿还上次先抓住他才出手的攻击。
塞拉菲娜觉得自己有点太累了。在响彻耳边的轰鸣之外,她好像还听见了丽卡和哭声,还有奥戈哲轻狂的大笑。
她已没有余力回头去安抚丽卡。她甚至没有力气抬头回应奥戈哲。
体内的疗愈魔法兀自运行,塞拉菲娜感觉到膝上的碎骨逐点回归原位,血肉也好像被看不见的双手牵引着修复,膝盖的构造比腿骨复杂,她不得不争取更多一点时间,而在战斗期间想要争取时间……
──就只能将敌人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了吧!
奥戈哲的笑声倏然而止。
塞拉菲娜扬起眼睫来,颊边的长发遮住了她另一只眼,余下来的左眼已经完全充血,连茶褐色的瞳孔也隐隐发红。她眼里有一种沉静的疯狂,好像一头被人困住太久太久的怪物,冲出牢笼后第一件事便是要吞噬所有曾向她扔石头的人。
以冰铸成的脚铐扣上奥戈哲的双足,粗若树身的火蛇凭空出现。慢慢地往她走来的少年眸里银光一闪,塞拉菲娜便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谁狠狠绞了一下,刚形成的魔法转瞬间又再消失。
伏在地上的法师眯起眼睛。
她总算是搞清楚了。奥戈哲身上的力量并没有增强,蕴藏在他身上的力量跟她的本质上就完全不一常。他不可能像她一样运用多元素魔法,但他可以控制她本人,来使得运转中的魔法失效。论实力奥戈哲和格列多没有高下之分,可后者连对上分了心的极夜都不得不使出全力,前者却能与她相克。
不知不觉,奥戈哲已跨越一地荆棘,两人间的距离近得她几乎能够看清他靴子上的污迹。少年抽出了别在腰间的配剑,一边走完最后几步一边调整自己的手势,开始为接下来的一刀找准角度。他眼前这个不配被称为多拉蒂的家伙,这个早被一族人唾弃的异种,连被送上断头台的资格也没有!
塞拉菲娜藏在身下的右手轻轻用力,指间运转过谁都看不见的电流。她的视线落在眼前的土地之上,只要那双靴子踏在上面,奥戈哲.多拉蒂便是一头把手伸进蜜罐的棕熊,最终只会被猎人的长矛贯穿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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