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还看得下书,挺自在的嘛,少爷。”永昼双手抱胸,瞥向窗外疏疏落落的灯火,话锋却尖锐得几近嘲讽。“这还是进第一个城的第一天,她就被那个浑身都是海腥味的家伙缠上了,而且多拉蒂的态度还那么暧昧,说不定真的对他有意思……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我的少爷,你该有点危机感了。”
“我有什么需要担心?”路迦头也不抬地翻过一页,来自异族的文字让他看得很吃力,但速度比起之前已经快了不少,今晚他应该能够看完这本书。“是极夜对你说了什么?否则以你的性格,不可能对我的事多嘴──”
说到这里,他终于意识到不对。极夜自己也未必拿捏到塞拉菲娜的心思,不可能跟永昼说什么,即使她真的这样做了,永昼也不像如她期望的一般过来开解他,还把同样意思的话说了两遍。永昼知道他该在什么时候闭嘴的。
路迦扬睫看向倚着门的人,单单一个眼神交流,他便看懂了对方眼里的担忧。这三个月间他曾与神佑者、与未知的种族为敌,然而永昼从未显得如此忧心。路迦也跟着皱了皱眉,“你发现了什么?”
“泰尔逊下午进城了。我闻到他的味道。”永昼反手以拇指指甲刮过嘴唇,把声调压沉之后,他每一个字的吐音都重得掷地有声。他知道诺堤之间的争斗可以比他们与多拉蒂之间的可怕十倍。“你我都知道他为什么而来。你不想受彻尔特曼的贵族敕封,别人可是想要得打算来抢……你也知道,我也这件事上的位置相当微妙,不方便说太多。”
它既是出游乱局的余波,也是一场内斗的始端。要是他们当成前者处理,永昼便违反了他曾亲手签下的契约,唯一的希望是泰尔逊能够一击杀死路迦,他才能以复仇之名出手;要是他们视之为内斗,诺堤族内的反对者下一秒钟便能把“插手家主决定”的帽子扣到龙族头上,到时候不止是两者之间的联盟,就连本来已经够乱的彻尔特曼贵族层也会过问。
永昼只能消极地、被动地等待结果──或者等契约者死在他面前。
寄给路迦的那封信,自然是催促他快点回去,毕竟他在外面逗留得愈久便愈危险,想等到交接前一刻才杀死他的人从来都不止黄金家族;而泰尔逊选择在这个时候尾随他进城,也自然是想阻挠他回凡比诺的脚步。
本届出游举行至今,多拉蒂稳占上风,无一失利,反观诺堤的五个资格者里面,已有两个女孩丧命敌手。余下来的人里面,另一个才能平庸,也没有多大的野心,现在还跟多拉蒂家的第四名较量;而泰尔逊.诺堤,从路迦听见过的消息来判断,对方是个足够疯狂的对手。
泰尔逊一旦出手的话,就必然是自觉能够一击杀死路迦的绝招,他们所担心的其实正是这点。永昼不可能时刻看管极夜,塞拉菲娜.多拉蒂的情况也远远称不上健康。
“他现在在哪里落脚?”路迦把书合上,顺口问了一句,话一出口又改变了主意,“等等,你不用回答,也最好不用回答。这件事跟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没关系,参与其中的话,反倒会有危险。替我转告极夜,塞拉菲娜一回来便让她过来找我。她需要知道泰尔逊是个怎么样的法师。”
索尔说完故事的同时,塞拉菲娜也放下手里的小银叉。
“你想为自己的前队员复仇?”
诚然,若是她认识的那个格列多.多拉蒂,的确做得出这种拆散别人队伍之后、又逐个猎杀获利的事情,对双子来说那不过是另一场狩猎,而是他们挽弓以待的不再是野鹿或者兔子而已。塞拉菲娜甚至很意外他会放过索尔.奥古帕度,但那也是索尔离队离得太早的缘故。
“我听说他已当上赏金猎人。”索尔喝了一口酒,长时间的叙述使他喉咙干涩,“猎人之间不可以发布追杀任务,这是事实;遇上他的话我不打算让他活着离开,这也是事实,只要是私底下解决,工会不会管猎人之间的仇怨。”
作为一个谋杀未遂者的供辞来说──即使索尔不知道三人是同父同母的姐弟──他实在过于冷静。塞拉菲娜想了一想,双胞胎现在应该在找她,她只要待在千镜城里面当活靶的话,索尔的目标总不至于无所着落,那两个恶魔早晚会找到这里来。他们只是暴戾,不是蠢。
索尔想要的是有关于双胞胎的情报。他们的缺点,弱势,喜欢与不喜欢的东西,这个人统统都想要掌握。塞拉菲娜大概猜到了索尔打算怎样对付他们,既然他是因为与格列多的定位重合而离队,那就是说,他也是个用短刀的制毒大师。
两个用毒/药的人相斗起来,死得最快的只能是他们身边的人。
正合她意。
“如果说我能提供的帮助远远多于这些情报……”她垂睫看向沾满巧克力的盘子,慢慢地以银叉画出一头线条简单的独角兽。“如果说我可以为你解决他的双生弟弟,然后把格列多留给你来解决……奥古帕度先生,你打算出什么价钱来换取我的服务?”
☆、第55章 千镜之城(七)
“那就听你的安排吧。这的确是最不会惹人怀疑的方法。”塞拉菲娜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除他们以外的食客早已离去,偌大的二楼只有这一桌烛光未熄。座地钟的时针不知道什么时候划过了十一,她摸了摸手边的烛座,“回去之后我会通知他们每一个。但请我重申,事成之后,你必须尽快交还那样东西。我不会为了私事而不顾他们的安危与荣誉。”
“当上赏金猎人之后便不要妄求荣誉与骑士精神了。”自第二瓶酒之后索尔说话便直白了许多,然而塞拉菲娜心知对方还很清醒。酒鬼没有如此锐利的眼神。“即使是我,也接过很多个违反个人意愿的任务。我现在仍然偶尔会做。”
她扬眼看向对方,双眸里的冷芒不输于他,这四个小时的谈话明显未能让女孩放下防备。“我觉得你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我们四个之中,没有荣誉可言的就只有我一个。要是有谁打算追究的话,那也一定不是他们……”
“不是他吧。妳可以袒护得更明显一点。”索尔嗤笑一声打断了她,站起身时连晃都没晃一下,这家伙果然是在借醉逗她。“时间不早了,我送妳回旅馆。”
“喝了两瓶──两整瓶──红酒的人这样说。对,我真的非常放心。”塞拉菲娜接过披风,朝对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也不知道是想让她多说话,还是单纯觉得有人跟自己抬扛的感觉不错,索尔把每个话题的末尾都拐向嘲弄与反击的循环,她也不得不奉陪到底。“被一个醉汉在深夜送回旅馆,和被你拉着投湖有什么分别?”
“有啊,后者的话我还可以握着妳的手呢。死也能死得高兴点。”
索尔用下巴示意窗外,声音里不乏笑意,“妳瞧,外面在下雨,而妳没带伞。没有别的选项,妳只能跟我走了。”
塞拉菲娜默然拉上兜帽。
银白色的月光洒满路面,微雨打在旁边的小叶子上面,清脆得像是某种节奏紊乱的敲击。她搭上索尔的手跨过水坑,裙摆被水溅湿了小半,但塞拉菲娜此刻毫不在乎。她现在只想、也只能思考一件事,它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绪,迫使她在每一次呼吸与心跳之间直面问题。
在杀死双子之后,乍失两名资格者的多拉蒂会如何报复?
塞拉菲娜从来不相信所谓“绝不复仇”的说法,就好像她杀了路迦之后,也必须承受诺堤全族的怒火。而她和双子之间甚至说不上两族相争,只是多拉蒂单方面内斗而已,他们一旦死去,那么黄金家族维持到现在、奇迹一般的零伤亡率便不复再,她将成为家族最大的敌人。
而上一次一大群法师为某人复仇,紧随其后的是战争。
她抿了抿嘴唇。
败者总会被人称作叛徒,更糟糕的是,活下来的人未必是赢家。
父亲到现在都还没来信,在她眼中,已是一种足够明确的暗示。她并不担心自己,没什么可输的人自然也无畏惧,然而其他人有软肋,她不能不考虑他们。
索尔淡淡收回目光,看向远处被雨雾模糊轮廓的城主堡。距离虽远,他却仍然能看清高悬塔尖之上的深蓝旗帜,和上面以银线勾勒出来的塞壬纹章。千镜城人信奉水神,自然也视海洋精灵为他们的守护者,在塞壬已灭绝多年的今天,他们还是坚守这个信仰。索尔说,“给我说说双子的事吧。”
塞拉菲娜扫过裙子上的皱褶,想了一想,还是在话里留下一个小缺口,“格列多是兄长,奥戈哲是弟弟,今年应该是十五岁,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我听说出生时相差了十多分钟。在我最后一次见他们的时候,两个人还故意作相同打扮,他们很喜欢被人误认……你对格列多又有什么印象?”
“我有什么印象妳已经很清楚了。”索尔挤了挤眼睛,似是看出了她在考验自己,“我对他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但对那手制毒的技制印象深刻。我记得有一次,那应该是摩诺尼歌的秘方吧?透明得像是水一样,闻起来有草腥味那种,两个人高的地熊,下药之后不用五分钟便断了气。牠死前还在追捕不存在的敌人,一开膛里面全是暗绿色的黏液──请注意我说的可是地熊,培斯洛上最难以攻击的魔兽──别这样看我,妳既然出了这道题目,也不希望我敷衍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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