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始至终保持沉默的女孩多看了路迦一眼。
他们前前后后已打过几遍交道,对方予她的印象一直都不是个喜欢出风头的人,更多时候他更宁愿观望形势,谋定而后动。论起实力来的确不俗,却也没到能让她理解何以诺堤早早就决定好让他担起家族重任的地步,现在终于明白他备受家族长辈喜爱的原因了。
该出手的时候他不会退缩,该说话的时候他也不会默不作声。
与他相比,桑吉雅尚且欠缺作为家族首领的沉着。
“菲娜,发生了什么事?”
兴许是听见了路迦说话,迪齐索.多拉蒂急步走进书房,长袍下摆擦过绣上星宿纹样的地毡。被父亲直接问话的塞拉菲娜转了转眼珠,却不曾往自己的兄弟看去,而是望向两个黑发的外人。
“什么事都没有,父亲。”
她最终这样答。
路迦那一句已足以堵住双胞胎的嘴,他们三个人的姓氏都不一样,在这件事上站成同盟却没有什么不妥。事实上,要不是父亲正好赶到的话,这场小小口角理应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终结了。
最有可能交代实情的人一个字都不曾透露,男人木无表情地扫视过在场的几个人,如女孩所料一般没有请永昼离开,甚至还特别示意他坐在单人沙发上,“那么时间也差不多了。菲娜你们人到齐了的话,就先开始吧。其他人出去等候。”
“……写得不错。”男人放下了最后一页计划书,然后单手递给塞拉菲娜.多拉蒂,“有什么疑问的话,在明天出发之前都可以找我。”
除了一脸事不关己的永昼之外,两个人都轻轻点了头。
男人低着头把羽毛笔放回笔槽,思索着接下来该说什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他想到第一个头绪之前,塞拉菲娜便已为他解难。
她把怀里的纸包递给他。
迪齐索.多拉蒂接过来一看,是她的保证书,叠得整整齐齐地返还。他翻到最后一页,确定横线上是女儿的签名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我收到了,书面工作已全部完成。”
很清楚他下一个字是“再见”的塞拉菲娜.多拉蒂踏前一步,“事实上,我的确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如果诺堤先生不介意的话,可否先走一步?”
然后她换上了另一种语言,“是关于长老的发现。”
路迦不动声色地移眸。就像是塞拉菲娜听不懂他与永昼之间的龙语对话,诺堤一方也听不懂此刻父女用来沟通的精灵语。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公平。“那么,我们便先失陪。”
迪齐索向两人礼貌地颔首。“谢谢,诺堤先生。”
直至她身后传来关门声,塞拉菲娜抿抿嘴唇,试了两次,还是无法顺利地说出一个音节。这是她回来之后第一次与父亲独处,而她不习惯被对方凝望。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迪齐索主动开口,“族内也有擅长治疗魔法的法师,我也可以为妳在精灵联邦找回能治妳眼……”
“我不想谈这个。”塞拉菲娜打断了他的话。她没有说谎,她真的不想要对任何一个人提及眼睛的异状。“我有些事情想要问。”
男人安静地看着她。
“之前长老所说的,”她有点吃力地清清喉咙,“他发觉我的代表星消失了那件事……是在多久之前开始的?”
☆、第12章 晨钟之鸣(上)
动身的清晨下着大雨。
女孩半侧过身去,望向落地镜去扣背后的钮扣,系到最上面的时候手肘已经折成了一个会使人疼痛的角度──作为多拉蒂的小姐,按理说她是不能也不应该独力着装的,然而塞拉菲娜.多拉蒂并没有寻求他人协助的意思,此刻站在她房间内的女仆只能拿着银盘在旁边发呆。
茶色的长裙前摆及膝,后方却长到了小腿中段,走动时会扬起漂亮的弧度,远远看去就好像是踏着舞步一般悦目。塞拉菲娜从床上捞起了自己的织纹牛皮腰带系于肋下,胸腹与腰身的线条清晰地勾勒出来,女孩最后弯下腰来对着镜子左右整整自己的胸衣位置,至此着装便告一段落。
黑色的绑带靴子裹侧已绑好了她的两把匕首,塞拉菲娜招招手示意女仆过来,从银盘里面拿起了啡色的及腕皮手套,六色晶石手链则是露在外面,好叫送别她的人安心。
雨下得愈来愈大,水声让她有些分神。这委实不是个出发的好天气,然而时间紧迫,他们得赶在元旦之前处理好一切。
女孩走近窗边俯视别馆外面的小空地,不忘把自己垂于左肩之上的金发分成三股开始编辫子。马车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佣人也已经把他们的行李逐一搬进车厢里面,也幸亏他们多出了永昼一个人,马车要比其他组别的大上一点,不然他们得冒着被雨打湿的风险,将行李绑上车厢顶。
迪齐索.多拉蒂从远处缓缓走来,身后一个随从管家也没有,撑在手里的雨伞挡去了他的表情。塞拉菲娜见状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永昼和路迦在楼下等了五分钟有余,如今父亲也已经到了,她若是再耽搁便是傲慢。
正好手里的辫子也编到末端,她从女仆处接过了橡皮圈,随手扎紧了之后便急匆匆走下楼梯。
别馆里面的诺堤正为两名少年送行,男人看了一眼,确定塞拉菲娜不在之后便绕到马车旁边,抬手抚上了车厢前部。既没有黄铜制的独角兽纹章,也没有白银所铸的雄鹰家徽──就外面看的话,就只是一辆普通的商用马车而已。
蕴含于当中的权利与责任,处处都体现在小细节里面,根本不必他冗言。一旦走出了多拉蒂山,他们便无法再代表家族作出任何行动,不论是为善还是作恶,统统都会算到始作俑者身上,家族之名再不足以成为他们的荫庇与依靠。
眼角里瞄到茶色裙摆一闪而过,男人下一刻便旋踵迈步,女仆低过头去为他拉开门扉,迎接他的除了通明灯火之外,还有单膝跪地、以右手虚按着左胸的塞拉菲娜.多拉蒂。
用同样的礼节作始也作结,实在是再适合不过。
“那么,我将就此动身。”靴尖停驻于她身前两步,抵在膝盖下的地毡纹路复杂精致,诺堤家族的说话声好像离得更远了一些。有灼热视线自几个方向投来,她心知道是谁,却没有回应,语气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平淡几分。“……再会,父亲大人。”
男人未置一词,仅弯下腰来以左手扶她起身,右手则是往横方伸出去,也没有说明自己想要什么,收回来的时候手上便拿着一件枣红色的披风。被壁炉烘暖的衣料柔软且轻巧,他拿着绳扣两端扬了一扬,往微垂着眸避开他视线的女孩肩上披去。
大抵是因为放在炉火旁边足够久的关系,披风暖得几近烫人,被它包裹着就好像泡在热水里面,让人不知不觉便放松下来。男人亲自为她系好了披风绳扣,又切切叮嘱,“务必万事小心。我在这里等妳回来。”
要小心提防谁,又有谁人挡在她平安归来的路途上,他都没有说,然而他知道她知道。
迪齐索.多拉蒂确实是压低了声音,但也没到路迦听不见的程度。
从字里行间品出了敌意的少年收回了目光,隐约觉得自己中了一枪又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滋味实在太过微妙。
他矮下身去轻轻抱上了卡莲.诺堤,换来了后者用力得好像要勒死他一般的回抱,很多年之后他回想起那一天,都觉得那时候她已有告别之后不会再有重逢的预感。
他在家族里面从来都是分开来生活的那一个,无论是起居还是学习都几乎看不见其他同龄人,里面固然有他的课程太快旁人追不上的因素,更重要的却是祖父不希望他在面对族内争端的时候表现出任何倾向。
不得不说,这个方针相当成功,因为路迦完全没有离别时应有的感伤。
塞拉菲娜低头调了调披风扣,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并没有接过父亲的话。身后有侍从提醒,“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我知道了。”迪齐索也不在意她没答话,迳自向塞拉菲娜张开双臂。
她会意地踏前一步,被对方拥入怀内。父亲此刻的谈吐与举止都不像喝过酒,然而她嗅到了极轻微的薄荷酒,他衣襟上大概沾了两滴。
塞拉菲娜恍然想起,在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他曾经是个滴酒不沾的男人。
她一直认为拥抱里有种奇异的疏离。两个人把自己的要害双手拱上,距离近得只要其中一个人心生歹意,被攻击的那个人根本无处可逃,要刺杀也无比容易──明明危险到这个地步,明明连对方的表情都无法辨清,却要把阿基里斯之踵亮给对方看,实在没有道理。
平常相处的时候犹未可察,此刻抱在怀中,男人才真切地感觉到塞拉菲娜.多拉蒂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孱弱得受他一击便差点死去的小女孩──男人暗自比了比,她甚至不比自己矮上多少,是年轻一代之中最高挑的女孩。
长相虽肖似亡妻,塞拉菲娜的身量却要比她的母亲更修长一些。并不是需要论证或者实验的主张,只需要一眼便足以确定,怀中这个女孩与自己血脉相连,无可分割。
男人偏首于她颊上印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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