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可是……深渊中只有返魂香,它虽与五名香同源,却不尽相同,而且洛玄也不可能知道这个法子的。”
“所以,这是天命。”沉新阖目,长出了一口气。“若是没有周姑娘来找我告知洛玄所在之地,我就不会带着你去深渊,也就不会遇到他,更加不会为了得到四方玉玺而助他恢复记忆。因果轮回,循环往复,这一切,冥冥中早已注定。”
“这是……天道?”
“是。”
“天道……”
我作为神女,偶尔也有下凡的时候,见过的生离死别也不在少数。不说其他,就说最近的凝木一事,我就是亲眼看着她的消散和杨煜的死亡,当时我也曾唏嘘过,但也没有像现在这么难过。究其原因,或许是我知道凝木和杨煜注定没有结局,凝木的死亡对她自己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解脱,而洛玄和周言在相隔三万年后的再遇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以天人永隔为结局,一对有情人,到头来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局,难免叫人唏嘘。
他们初遇时光阴正好,偏偏少年红/袖佳人,长刀开路茶香弥漫,柳絮纷飞红/袖添香,将军冷面公主笑言,多么般配的一对。到头来却是一个成了妖,神散魂灭,一个消耗着他的漫长生命,去寻找一个再也找不到的人。
他们的相遇与相交,就有如漫漫长夜中绚烂炸开的烟火,美轮美奂,艳丽无比,只是烟火散去,留下的仍然是寂静的冷夜,除却灰烬,什么都不曾留下。
这样的结局,我曾经预料到过,只是眼看着它真的发生了,我却有些接受不了。
似乎将军公主,就合该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结局,其它的,都不该发生。
我正乱糟糟地想着洛玄和周言的事,沉新却斜靠在门边,沉寂半晌,方唤了我一声:“听碧。”
“嗯?”我抬头。
他伸手摸了摸鼻尖,似乎有些尴尬和不知从何说起的犹豫:“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瞥我一眼,语气间带着几分莫名的味道。“你也曾经深爱过一个人,但是你和洛玄一样,失忆了,忘记了那个人。你……会和洛玄一样,再喜欢上另外一个人吗?”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地呆愣道:“你是说洛玄后来喜欢上君姑娘了吗?不喜欢周言了?”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慌忙摆手,“洛玄心中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就是问一问你,若你有朝一日碰上了洛玄那样的状况,你会和他一样,完全地忘记原先深爱着的那个人,转而喜欢另外一人么?”
这个问题……
我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在沉新有些情绪莫名的目光下摇了摇头,双手背在身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我不知道,我还没有深爱过一个人呢。”
“这样啊……”他轻应了一声,将视线移到外面的冰天雪地之上,若有所思。
不知怎么的,看着他神情莫测的侧颜,我的心竟有些说不出来的惆怅。
“不说这个了。”许是想到了洛玄和周言,所以我的情绪也跟着怪异了起来,再这样继续下去可不好。因此我理了理思绪,平复了一下心境,对着沉新伸出了手。
沉新眼珠一转,“什么?”
“什么什么,三表姐的信。现在总可以给我了吧?你可别又冒出什么其他的问题了。”
他似有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我像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
我笑了:“你不像吗?”
“不像啊。”他笑了笑,从怀中摸出那封信,却没有急着给我,而是先打开了信封,从里面抽出了一张才递给我。“喏,拿去看吧。”
☆、第58章 信
我伸手接过信封,却没有打开,而是盯着他手中那张迎风飘动的信纸,狐疑地问道:“你单独抽出一张干什么?”
他冲我一笑:“不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还抽出信纸,逗我呢?
莫非这封信里有什么蹊跷?
想到此处,我不由得急道:“喂,你说了要给我看的,怎么现在又反悔了?”
“我不是给你信了吗?”
“那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他偏过头看我,笑了笑,干脆利落地说了一个字:“灰。”
哦,是灰啊——灰你个头啊!
“你当我瞎是不是!你手上拿着的明明是——”
“是什么?”沉新对我莞尔一笑,门外的风雪呼啸着席卷而过,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一松手,那张有些许泛黄的信纸就从他指尖被风刮走,飞到了门外。
信纸随着风雪打着卷地在空中翻飞,点点雪花落在其上,自一角隐隐有火光燃起,不过片刻,整张纸就在风雪中烧成了灰烬。风一起,那些燃烧过后的灰烬就随风而散,飘向了远方。
我直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好了,”沉新倒是无所谓地拍拍双手,对我明眸皓齿地愉快一笑。“现在都全部变成灰了。如何,我说得不错吧?”
哈哈哈……灰……
我站在原地呵呵笑了两声,在对上他笑眯眯的神情时猛地脸色一变,三步并作两步地快速上前,冲着他怒喝:“说!那张信纸里面到底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一摊手:“没什么东西啊。会有什么东西?”
“你骗鬼呢,”我笑,这种无辜的神情我都要看腻了,也不换点新鲜的花样。“没什么东西你要烧了它?”
“真的没什么。”他一手抱着胳膊,一手摩挲着下巴,瞥我一眼,缓缓笑道,“你硬要知道的话,我也只能说,不过是些女孩子家家不能看的东西罢了。”
我站在原地,盯着沉新,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沉新,你是不是觉得我跟我那十九妹一样,人说什么我就信啊?”
“怎么说?”
“这是我三表姐写给你的信!会有什么女子不能看的东西?!”
“那怎么能一样呢。”沉新目光奇异地看着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你是女子,是姑娘家,你那三表姐已经嫁过了人,是妇道人家了,怎么能一样。”
我风中凌乱地瞧着他。
“你确定,我三表姐会和你谈一些‘妇道人家’该谈的事?”
“……”他神色一僵,最终掩饰地干咳了两声,避开我的目光。“乖,看信。”
到最后我还是没有问出来那张被他烧掉的信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虽然看上去笑嘻嘻的容易相处,但他不想说的东西,是永远也不会告诉他人的。
大哥说过,这种面上看着一派和乐,实际上心中自有城府的家伙虽好相处,但若是要成为真正的挚友,却需要费一番功夫的。不过我也不想和他成为挚友,和他的相遇就已经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倒霉的事了,要是成为挚友那还了得,就等着去诛仙台吧。
既然问不出那张信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我也只好看手上这封信的内容了,我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信纸展开,跳过开头问候沉新的寒暄,细细看了起来。
只是看了不过两三眼,当我看到这张信纸上的最后一段话时,我就把这张纸揉成了一团。
沉新眉头一跳:“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问我?”我尤不解气,看到沉新那一副置身事外的神色就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把对三表姐的怒气都尽数转到了他身上,抖着那被我揉成一团的信纸,气得笑了。
“你说,她这是为了什么啊?巴巴地跑过去为人家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的,可那个人有看过她一眼吗?有承过她一分情吗?还说什么已经看开,什么心如死灰,都是屁话!那人一旦出事,她就急得跟什么似的,不远万里地跑到岷江南那去,我大表哥之前为了镇压西殿的叛乱,遭受逆贼刺杀,龙鳞几乎被刮了一半,也没见她有什么表示,只是不痛不痒地关照几句。等到那人受了伤,她又巴巴地跑开了,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我实在是气极了,连话也说得颠三倒四,好在沉新听懂了,虽然他一脸的不能理解。
“我说你气个什么劲?感情一事向来毫无道理可循,他们又曾经是夫妻,他们之间的事,也只有他们两个自己知晓。你在这里白白生气,也没什么用,该倾的心还是会倾,该冷的情还是会冷,又何必让自己生气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你也说了,他们曾经是夫妻,曾经!四百年前!现在早就成了陌路人了!甚至可以说,那人和我龙族已是隔了血海深仇,龙族中人提到他,无一不是咬牙切齿,恨意深深。她居然还能喜欢得下去!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一个男人吗,有必要这么爱死爱活的吗!四百年来不回家也就罢了,好不容易出去一趟,还是为了他出去,真是气死我了。”
三表姐的信上只有寥寥数笔,她简单地说了两句,言她近日有事,可能不会在桃源幻境,但是已经请了我在幻境中待着,沉新若是前去,大可让我去通知三表姐,以此完成当日答应之事。
若只有这些,我自然不会生这么大的气,坏就坏在信的末尾处还有这么一段话:“近日听闻南江下游留河附近曾有旋泽出没之迹,旋泽难得,可破诅咒,疗外气入体之伤。近日有一故人恰好受了此伤此咒,遂下南江,走留河,愿能采得一二。神君若有急事相寻,下南江即可,芷萱自当恭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