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后,鬼将诞生了。
当年的鬼将就是今日的天策太尉洛玄,羊杌和另外几种恶兽也在鬼将生成之时因天时地利而一同被制造出来,至于太尉是如何与洛皇相遇,洛皇是如何得知豢养战鬼之法的,因为我族人恪守当年隐士的嘱咐,在你还没有形成之前就回到了游洲,所以我一概不知。
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
现世九州的第一批战鬼,并不是你们的皇帝制造出来的。因为正是战鬼现世,你才被制造出来。
至于那批战鬼为何又销声匿迹,我就不知道了。”
君言将一切都缓缓道来后,洛玄依旧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他看了她半晌,缓缓垂首,微微蹙眉着摇头:“这里面不对……我的出生不是为了平定战鬼之难,在我来了之后,陛下才豢养出了第一批战鬼,并且由我带领着上了战场……死在我手中的人,绝不在少数。”
“若我真的是为了抑制战鬼才出生的,那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不然的话,我不会像现在这样,抑制着战鬼的本性,却任由它们在战场上吃掉无数人,无数魂魄。”
“这我就不知道了。”君言冷淡道,“因为当年的那一场罪过,整件事在我族中都是最重要的秘辛,非族长与圣女不可知晓。我刚才说出来的就是我族人知道的全部一切了,太尉再询问我族中其他人也是没有用的。”
“是什么东西……制造了我?”
“当年的方子已经随着老族长的升天而长埋黄土,我无从知晓。但是你身上既然有着我族人的气息,想必当初是有人为了你的出生而血祭的,或许就是上一个圣女。”
“我的出生又是为了什么?”
“抑制战鬼之恶。”
“但我没有抑制,我只是引导了它们的恶,把恶带到了其他的国家……带给了其他人。”
“我不知道。”
洛玄沉默地看向君言,半晌,眨了眨眼:“我知道了。”
他漠然转过身,迈向庭院。
君言单手抚上门庭,脸上闪过一丝悲悯,她红唇微动,似是要说些什么安慰之语,但最终,她只是清冷道:“太尉,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告知于你,还望太尉高抬贵手,对我族人……放过一马。”
有风吹起洛玄的长发,发丝飘浮间,他冷漠的声音随着风传来。
“我不知道,也许吧。”
我不知道洛玄听到这些话后是什么心情,但我知道,这一定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在那之后,我的眼前就总是漫天飞舞的海棠花瓣,和那一方不动如山的石凳与石桌。
那一壶茶,他也再没有动过。
五月初二,洛玄奉公子庭之命,跟随公子庭游湖出巡。
不过,有洛玄在的地方,众人都噤若寒蝉,我听洛玄说过“只要天下一天不定,陛下就一天不会动我”,看来就算他兴致来了随手杀个大臣,公子庭也不会怪罪他。因此也怪不得别人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这一位主,死得悲惨。
公子庭看在眼里,他在船中眺望了一番外面大好的山水风光,最终挥挥手,让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洛玄下去。
“那些贼人的胆子还不会这么大,朕暂时无虞。洛玄,你先下去吧。”
不像公子庭身旁急着要开口阻止的宦官,洛玄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龙船。
不知道沉新和我说的关于洛玄的传说是不是真的,但我看洛玄对公子庭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他是死是活与他也没有关系,只是现下日子无聊,他才听命于公子庭而已。
不知道将来有一天,会不会出现一个能让洛玄真心效命的人呢?
会不会是那一位十公主?
真是让我期待啊。
☆、第38章 长冥·言(木)
门帘一动,站在外面守卫的小太监被响动声惊醒,迷糊着瞥了一眼,就被从船舱里走出的人给吓得跌下了凳子。
“将将将军……”
他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请安行礼。
同一时刻,守在外面的水军和禁卫军也一同下跪行礼。
“见过将军。”
洛玄没有理会他们,一步步走到甲板的最前方,有些迷茫地看向船外的万顷江湖。
在洛玄的这一段记忆中,我发现他的脸上总会时不时出现这种迷茫的神色,仿佛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又该说些什么。
他坐在石凳上时一直面无表情,可我却觉得,此刻他心中所想的,和坐在石凳上所想的,是一样的。
也或许,什么都不想。
因为没有事可以让他想,值得他去想。
若君言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就是一个人在山林间长大,与野兽为伍,以恶兽野果为食,或许是他天生的不同,让他没有彻底成为一个野人,但也足够孤独了。
好不容易成为了天策太尉,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可是因为他身边常年跟着的战鬼恶兽,宫中也无人敢靠近他,更别提与他搭上话了。
怪不得他对人命的态度随意得漠然,或许……他到现在也没有遇上一个值得去珍惜的生命吧。
洛玄静静地站在甲板,远眺这一片山湖的大好风光。
日头很高,但也不算太热,天气正好。岱色的山峰连绵一片,山脚与船下是碧色的湖水。
洛玄出来时,湖面还是静止的,如万顷碧玉,而等他站到船头,抱着刀远眺时,有微风扬起,湖面随之晃动,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等一阵风把遮住日头的白云吹走后,洛玄像是被阳光刺到了眼般眯着眼低下头,呆呆地盯着脚下缓缓流逝的湖水,有些出神。
即便洛玄没有开口,但是训练有素的侍卫也仍然在行礼后的下一刻站了起来,继续执行着守卫的指责。
只有那个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浑身发抖着不敢站起来。
洛玄低头看着脚下流逝的湖水,出神了半晌,直到远处传来一阵兴奋至极的叫好和吆喝声,他才像是被惊醒一样,转头问那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回、回将将将军,那边的船是公主们乘的,许是公主们在玩、玩乐。”
“公主……?”洛玄微微蹙眉,神情似在回忆。“十公主,是叫周言吗?”
“回将军,公主、公主的名讳不是我们这些下人乱叫的。不过……小的曾听人说过,十公主的名讳,是、是有那么一个言字。”
“是吗……”冷淡地回了一句,他看向笑闹声发出的方向,神色莫名。“你起来吧。”
“谢、谢将军。”
“我有事,要先行一步,若陛下问起,就说我稍后就到。”
“是。”
洛玄的身手很敏捷,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到了另外一艘游船上。
与龙船华丽的装潢不同,这一艘船虽然也尽显富贵,却多了几分女子气,就连船门处的门帘也是坠了大小不一的珠子,在阳光下反射着透亮的光芒。
这几艘游船通过甲板处搭的桥连在了一起,洛玄登上的这一艘没什么人,笑闹声都从隔壁那艘船上传来,这一艘则显得有些冷清了。
不过,冷情归冷情,该有的富丽堂皇也是一样不缺。
洛玄登上船后,守在门口的护卫齐齐下跪:“见过将军。”
洛玄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直接就问道:“周言呢?”
“回将军,属下不知将军口中那人为谁。”
“十公主周言,你们不知道?”
“回将军,属下不得直呼公主姓名。”
“我问你她人呢?”
“公主有些晕船,正在里间休息。”
洛玄抬眸看了一眼船舱门口的门帘,思忖片刻,道:“陛下怕有奸人作乱,派我来护卫公主。”他说着就要掀帘进入,却被护卫拦住。
“将军,男女有别,将军若要护卫,在外间保护公主即可,不必进去。”
洛玄眼一抬,面无表情地横了他一眼。
那护卫面色一惊,却仍然尽责地挡在他身前,坚持道:“还请将军谅解。”
“让开。”
“请将军不要为难我们,这是属下的指责。”
“你让不让开?”
“恕属下难以从命。”
“好。”
洛玄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护卫,右手一横,长冥便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让开。”
这下子可算是捅了马蜂窝,周围的十几个护卫一下子都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将洛玄团团围住。
“将军!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滚。不然我就杀了你们,你们的命没有那么值钱。”
“将军!”
“哎哟,外面这吵吵闹闹的,都是在闹些什么呀?”就在他们僵持不下时,船舱里传来了一个声音,门帘被人掀起,一个宫女打扮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
“公主她头疼着呢,你们还在这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你是何人?!”
在那宫女见到手持长冥的洛玄,面色一白,直直地往后倒在了地上。
——洛玄一个手刀干脆利落地劈晕了她。
一不做二不休,在周围侍卫有所反应前,洛玄已经手腕一抖,刀光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