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声道:“不炼丹,你照样会死。”
“但我可以活得久一点,有什么不好?”
“你的族人会死于非命,死相悲惨。”
君言的脸色猛地一变。
“死于非命?”
她猛地从榻上站起,铜黄镂空的紫香炉被她带得掀翻在地,里面的香料洒了一地。
“你们居然还有脸来威胁我?!”
洛玄面色不变。
“成王败寇。现下你游洲一族性命尽数捏在我手中,威胁,不过是提醒罢了。”
“好一个提醒。”君言定定地盯着他,满面愤怒,却是忽然笑将起来,神色冰冷。“好,好,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今日便给太尉一个提醒。若是我的族人死于非命,非但长生不老之药你们得不到,就算是我拼尽全数修为,也要拉你们一个个地下地狱!”
“在此之前,先死的会是你的族人。”洛玄平静道,“其实这些都与我没有关系,但是我讨厌麻烦,陛下来催我也会烦。你若告诉我我与游洲的关系,兴许还能救你和你的族人一下,若是不愿相告,我也不会勉强。只是可怜了令妹,年纪轻轻就要遭受抽筋扒皮之苦了。”
君言怒目圆睁:“你敢!”
“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亲眼去看。”
这句话让君言的脸色变得惨白,她紧抿着唇,下唇发白。
“好,好……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你的身世来历,我就告诉你。”
“天策太尉洛玄吗?听说这名是皇帝赐给你的,那算你走运,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名字。”
“姓名乃父母恩赐,你没有姓名,也就意味着——”
“——你并非正常出生。”
“你甚至没有父母。”
“自古以来,东海便有仙岛三座,灵岛数座。在数万年前,那三座仙岛还分别为蓬莱、瀛岛、游洲。蓬莱自万年前的一次天灾后彻底隐匿,暂且不提。
数万年前,瀛岛上面不知何故,长满了一种类似旋泽草的草药,因着是生长在瀛岛上,便叫做瀛洲草。旋泽草乃百年难得一见的良药,但瀛洲草却不尽然。
当时,瀛岛上和游洲一样,人仙混合居住,只是人不算是普通的凡人,是有点法术底子的修炼之士,仙也不是多么厉害的仙,顶多一些地仙散仙罢了。
瀛洲草生得突然,又因为与旋泽草相似,便被不少人采来做了草药,给伤患服下。这下算是捅了大篓子,无论是敷是服,是人是仙,是禽是鸟,只要是误用了此草的,俱外生邪气,内里生三火。邪气三火相冲,又与瀛岛的仙气相克,因此那些人要么死了,要么就成了非妖非魔的邪物,在瀛岛上流窜祸害。
当时的东海三仙岛并未与外界相连,加之瀛岛人仙混居触犯了天条,原本看着仙不算仙人不算人,又与世隔绝的,天帝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出了这档子事,天帝就不能再姑息了。
为了彻底杜绝这些邪物与瀛洲草,莽荒天火从天而降,烧了足足有七七四十九天,将原本的一座仙岛直接烧成了寸草不生的枯岛。虽也有后世传说,言今日的瀛洲便是昔日的瀛岛,但这也只是笑谈罢了。
只有游洲,自古一直存留至今,留在岛上的人仙经过代代繁衍生息,体内仙根已无,天生神力更是几近消弭,只留下一点学习仙术的底子。也因此我们游洲族人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身怀一些术法,也能保持容貌常驻,可到底不是真正的神仙,被人轻易制住。
太尉用不着皱眉,君言说的这些并不是废话,与太尉的诞生都是有丝丝缕缕的因缘的。当年三座仙岛互相之间尚有来往,在瀛岛上也有一些游洲人,误食了瀛洲草之后没有出现不适症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回了游洲,在游洲上邪气入体,因着游洲与瀛岛仙气灵力不同,那些游洲人并没有化成很容易就被一把火烧死的邪物,而是化成了恶兽——五行混乱、阴阳无序的恶兽,白右。
这白右,便是太尉那日带着的那一头全身化脓的恶兽。”
☆、第37章 长冥·言(金)
“白右生性暴躁,又法力高强,吞食了不少游洲人。它吞食人时不仅吞食*,就连魂魄也一并吞之入腹,因此我的族人对它恨之入骨,却因为实力相差过大而对它束手无策。眼见着它一天天地吞食族人,一天天地变得强大,我的族人最终败给了恐惧,用计把它引到了九州之上。
九州人杰地灵,一个小国就有数十万人,这对于喜食人的白右来说是大大的好地,它很快就把游洲抛到了脑后,我的族人也因此得以保全。
九州虽然灵气充沛,但到底不是仙地,虽然白右大大减弱了法力,但对付手无寸铁的凡人也还是易如反掌。当时因为白右现世,九州数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天下大乱。游洲的天生仙根和神力就是在那时被天道削弱得几近没有的,也算是一种惩罚吧。
总之,我的族人发现仙根消失、神力骤减时恐惧异常,他们认为这是天罚,因为他们的贪生怕死而导致的天罚。
于是,有的族人便想去九州消灭法力大减的白右,以此来获得天道的原谅。但白右的法力减了,我族人的法力却被天道削减得更多,依然不敌白右。
在那些年,游洲人死了无数,或是没了仙根后生老病死,或是被天道惩罚,或是被白右吞食入腹。
我的族人为他们的贪生怕死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但是上天眷顾,因缘际会之下,我的族人从一名隐士手中知晓了对付白右的方法。那就是用克制瀛洲草的祝余草,加上冰寒千年的玄铁,辅以天下至妖之物,加以炼化,方能锻造出一件克制白右鬼气的利器。
听到这里,太尉想必猜出来了,我族人当年倾尽全族之力炼化的那至妖之物,就是你身上带着的这一把长冥黑刀。或许,说它是妖刀要来得更合适一些。因为锻造这一把刀,我的族人又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它们将符合情况的妖物通通赶尽杀绝,只为了取得它们身上的内丹,来炼化这把刀。”
洛玄神色不变,手中握着的长冥却是一动:“宝物失散民间,又被人偶然得到,这是世间常有之事,与我的出生又有什么关系?”
“不必心急,且听我慢慢道来,你就什么都明白了。”君言冷冷一笑,“只是我有一个要求,今日你若得知了你的身世来历,他日,你就必须得护我族人无恙!”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洛玄微微扬起下巴,眼神半眯,口吻冷漠高傲,“现在的你,没有资格和我提要求。你爱讲不讲,我若听得高兴,兴许就会放你族人一马。但是你,没有这个资格来命令我。”
君言面色一沉,“既如此,那就请太尉好好听下去吧。”
“长冥现世,不用谁来驱使,刀身上散发的森森妖气就可让白右退避三舍。但是这还不够,长冥只能让白右躲避,却不能杀死它。
因为,它还缺一个能够发挥它真正威力的主人。
太尉不必露出如此神情,放心吧,我观太尉面相,岁数不过而立,长冥出世,那都是数万年前的事了。
当年的那位隐士虽然告知了我族人锻造长冥之法,却并未言明何人才能驱使它。有族人试着驱使它,却反被它的至妖之气伤了根本,不过月余便死了。
长冥妖气甚重,非修为高者不可靠近,但我们族中修为高的人地位也就越高,不可能带着它在九州四处转悠,追着白右跑。而白右在人间作乱,吞食人的魂魄不过片刻功夫,待我族人带着长冥到达时,它已经跑得没影了,尚且遇不到,更别提消灭了。
事情就这么胶着住了。
正当我族人急得团团转时,当年指点他们的那位隐士再次出现了。
他要走了长冥,说是能帮我们除了白右,并且给族人留下了一个方子。
他告诫我族,这方子不可轻易打开,只能等到数万年后战鬼重新现世方可。到时我族人只要按照那方子上写的去做,就能偿还清当年的孽债,重获仙根。
战鬼者,恶也;生于阴阳交界、五行混乱之地,啼似婴儿,以食人魂魄为生。战鬼以十年为一春,十年为一秋,若四季未曾食得三魂七魄,则干枯而亡,死地方圆百里大旱三年。
说到这里,太尉想必都明白了吧。
那位隐士拿了长冥离开后,白右果然销声匿迹,再没有出现。我族人欣喜若狂,对那位隐士万分感谢,并称他为游洲的恩人,甚至在游洲上建了一座寺庙,每隔十年便大肆庆祝祭奉。
数万年后,战鬼也如隐士所预料的那般,重新现世。
你们的皇帝造出了一批阴兵,阴兵……其实那只是你们不认识而已,这些东西根本不是阴兵,它们正是那位隐士口中的战鬼。只不过沾染了人间的浊气,不像他说的那样可怖罢了,死后也不至于百里大旱,但对于凡人来说仍然是一场大劫难。
战鬼重新现世,对于九州是大劫,若我族人能够成功阻止战鬼为祸世间,则是一件大功德,足以弥补当年犯下的过错。
族长拿出了当年那位隐士留下的方子,按照上面所说的来到九州,寻了一处地处龙脉、却龙头斩断的山林之间,花费了数年才找齐了所有需要之物,将其尽数投于山谷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