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鬼龙在容难来的那一刻就被怔住,它不知道地君容难,它只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现在化龙的它也无法比拟的,弱肉强食,是妖界法则。哪怕那个男人轻咳一声,他们族里的到祖宗都要俯首称臣。可是,那个男人是为了那个可恶的女人而来啊。
鬼龙不安地低吼,它是偶然进化,并未进化完全,除了头顶的犄角,连龙爪都没有。它下意识地去望那个被它打昏的男人萧未寒,猜测着自己的结局。它不敢跑,也跑不了。黑白无常见自家爷都驾到了,便中途改道,守住了鬼龙的去路。鬼龙成了真正的困兽。
鬼龙的低吼吸引了简繁的注意力,她看向鬼龙的那一秒,手指上无尽的疼痛终于传达到了大脑,她的眼里一瞬间便流出了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她拿着手去揉眼睛,揉得自己满脸鲜血,反倒又往自己的伤口上撒了盐。她更加疼了。
容难一到,简繁就像是找着了依靠的孩子,她眼泪汪汪地盯着容难苍白的脸庞,右手食指就凶狠狠地指着那条欺软怕硬的鬼龙,“阿难,它欺负我!”
上一秒威风凛凛、深明大义、牺牲小我的简大师,这一秒就是一个向着男朋友撒娇的小姑娘。还清醒的汉子们都忍不住摇晃了一下脑袋,怀疑自己的清醒程度。
萧毁心见容难出现,第一反应便是救了简繁,她心底的喜悦便是脸上的荣光,气色都无端好了许多。程远道则是一脸高深,攥着报纸的指尖微微发白,几乎把他珍爱的报纸抓烂了去。
听着自家夫人的告状,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容难不由得轻飘飘地泛起了心疼。他大手一挥,白玉酒杯里头的酒液溢出,柔和地裹住了简繁的双手。她那双手上的血污正在一点点淡去,连裂开的伤口都好了大半,最后,也不过是眨眼间,简繁的手便完好如初。
“小繁繁,你啊,怎么总是给自己找罪受。”他的话像是嗔怪,说起来却是百转千回,在人的心上用力地裹了一层蜜糖。
容难从怀里掏出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手绢,细心地亲手帮简繁擦掉脸上的痕迹,他用了珍贵的灵泉的水,只为了给自家夫人一个舒服的洗脸享受。
记仇的简繁大师瞧着容难,嘟起了嘴,“阿难,你还没干正事。”有人欺负她了,不对,是一条龙,一只虫,阿难怎么不去教训它,委屈死她了!
“不急。”容难把简繁脸上的最后一块污渍擦去,表情专注得容不下任何一粒沙子,他眯着眼睛捧住简繁的小脸,当然是虚虚地扶住,冰冰凉凉的熟悉感让简繁自觉地抬起了脑袋,她舒服地闭着眼睛,像一只慵懒的猫咪。
容难的呼吸忽然加重,扑在简繁的脸上,依旧清清凉凉。他忽然俯首在她的唇上轻啄一下,在简繁睁眼的瞬间绷住了脸皮。
“总要先让你舒服了,再去解决那些麻烦。” 他站在简繁身边,与她是那样契合。“呵呵,是我错了。有你在,哪里都是麻烦。夫人,没有我,你可怎么办。”他连眼神都没有给眼前看起来的巨大的鬼龙。正如同他所说的,一条虫,而已。他只关注着简繁。
“咳咳。”萧未寒清醒的时候,那条鬼龙还没被消灭,他一睁眼便是那个硕大的龙头。
“梵骨?赶快去救小繁!”他咳出几口带着血丝的水,眼里还是模糊的时候便推着梵骨去帮简繁。
“你就没有想过,我什么都不会,我能上去干什么吗?”梵骨的声线颤抖得厉害,她第一次没有恭敬的神色,没有痴迷的向往,她的眼珠黑乎乎的,一转都不转。
“滚!”萧未寒一把推开扶着他的梵骨,手上并没有什么力气,梵骨却被他一手推开,坐在地上。他没注意到到来的容难和没有动作的鬼龙,他脱下手指上的戒指,轻轻一滚,戒指就向着鬼龙弹射而去。
正在和简繁说话的容难眸光一闪,笑不作声。
那枚戒指正好砸中了鬼龙的眉心,鬼龙吃痛,身子都透明几分。它“吼”的一声,恶从胆边生,拼死博去,朝着重伤的萧未寒而来,竟是一时间黑白无常都没能拦住它。
“糟了,萧未寒!”鬼龙的动作很大,简繁头都没转,身子便往萧未寒的方向奔去。
“啧。”容难抬眼,黑白无常垂眸恭敬地退下。自家爷有打算,他们就不多打扰了。
因为简繁奔了过去,容难也没半点犹豫,他手里的酒杯在手心翻了个个,几滴酒液像是随意地洒在了鬼龙身上,鬼龙惨叫一声,化为烟尘。
简繁翻了翻眼皮,高手都是那么任性。好吧,阿难还是很帅的。
她见萧未寒已经开始调息和恢复,那道狰狞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便放了心。他们修士就是这样,只要留着一口气,只要能喘气,加上足够的药品和修为,就没事了。
梵骨失魂落魄地倒在一边,一只手撑着地,冰凉的地上,她做了许久。简繁叹了口气,梵骨离开了自己的位置,秦歌现在正和两个孩子在昏迷的离笑身边忙碌,她多少能猜到。
“小骨,起来吧。”她向梵骨伸出手去。
☆、第四十五章 记忆里的那个少年
地府,黑色的天空悬挂着星星点点的光斑,却依旧是一副压抑的主色调。纯黑的幕布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色光点,眨眼间就不见了。
新鲜的小鬼们抬头,还以为是地府的流星,一双双眸子里是惊讶的笑意和对人世的怀念。而老鬼们则是满脸敬仰,有甚者直接朝着那道光影跪下,真心实意地叩头。
容难犹如旋风一般,来去匆匆。他的手上捧着一道发亮的虚影,透明到几乎都看不见了。
“菩萨,地藏菩萨!”容难如同一个毛头小子一样冲进了第十九层地狱,他的发丝凌乱,衣衫也染了颜色,唯独稳当的只有那双抱着简繁灵魂的双手,完全没有能碰到简繁的喜悦。“菩萨,你救救我夫人!”
地藏菩萨坐在莲花宝座上,容难冲进来的动静不小,他却连眼皮都没有颤动。
“菩萨!”容难再唤一声,他真的是急了,非常着急。他没想到梵骨这个女人竟然这么狠,当初他觉着她是个半妖,但是对简繁确实真心,便允了她的存在。只是果然是妖族的血统,冷血都刻到了骨子里。嫉妒一旦破了土,连对好朋友掏心散魂的举动都做得出来。
“地君,疾苦在身,宜善摄心。”菩萨依旧不为所动,他轻轻挥了挥手,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失望。
老地君和地君夫人因为意外走得极早,容难还是幼子之时便与地藏菩萨修行,万年下来,早就练就天摇地晃而面色不改的本事,如今如此大惊失色、莽莽撞撞,哪怕情有可原,是命中注定,也叫菩萨有些不满。
“疾苦在身,宜善摄心,不为外境所摇,中心亦不起念。”地藏说完,容难便下意识地接了下去,心中顿时一片清明。凤凰可以浴火涅槃,尊做不死之鸟;而仅仅是失去了人的形态的简繁,至少不必受灵火炼体炼魂的苦痛,她毕竟还在啊。
“请菩萨护住小繁繁的身体。”依容难的本事,当然可以维持住简繁躯体的生机,但是他心境已乱,一心二用还是勉强,他不愿意出现半点意外,便是想拖了师傅兼父亲的地藏菩萨做了这件“小事”。
地藏应下了,面容平静,不带半分勉强。
容难松了一口气,看了看怀里的昏迷不醒的人儿,心好痛。他离开第十九层地狱就进了阎王殿,整个阎王殿处于最高警戒状态,守护结界升起,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全部集齐,十殿阎王都赶了回来。他们知道,地君在这段时间是不会出殿了,而地府如今是多事之秋,必须有人压阵。
容难把简繁放在他常睡的白玉床上,玉是寒玉,简繁的灵魂放在床上就快要看不出她的模样了。容难笑笑,腰间的白玉酒杯被他用力抓起,饮了一口。
“繁……小繁繁,你怎么总是这么任性?老让自己受伤,你不好过,我也不好受啊。你这个臭丫头,臭丫头!”他又饮了一口,这一刻真想痛痛快快地醉了,可是他不敢醉。
之前被黑无常甩出去的白玉酒杯正躺在他的掌心,那么小,仿佛一捏就碎了。
容难把小酒杯放在简繁的手心,让她的双手交叠在腹部,他的大酒杯悬在她的头顶,镇住她想四处逃窜的魂魄。
他跪在床边,一只手牵着简繁的一缕黑发,源源不断的灵气被他细致地分解了然后送进简繁体内。简繁现在就是一个虚不受补的状态,又必须要补,他用了最温柔最缓慢的办法。这样见效很慢,但是最安全。
在简繁面前,不可一世的地君容难,什么都怕。
接连多日的巨大消耗,让容难脸色的苍白从正常的状态变成了虚弱的模样,刚那一瞬间的平静让他的身体忽然有些难以负荷。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就像是简繁拖着他一起睡去一样。他轻轻地笑,把头放在简繁铺开的发丝上,顺从地合上眼皮。缠绕着简繁的头发的手指,即使是睡梦里也不曾断过灵气的分解与传输。
——
胸口真的很痛,简繁的睫毛颤动,便是滚下一颗硕大的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