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寄锦书来 (纪小唯)

　　“神经病啊，你！”
　　被撞的人骂骂咧咧，在身后侧目。
　　“对……对不起……”
　　素念低着头，连撞到什么人的样子都不敢看，只能不住赔罪，匆匆逃走。
　　应该去找临溪吗？应该去哪里……
　　不知道钟临溪这个状态，算不算是生气，但却有种天生让人慌乱的本领……就像平时温柔的兔子，忽然要立起耳朵咬人，有种又惊慌，又茫然的感觉。
　　应该……应该是做错了。当时太过于冲动，一心想去找那个神秘的男人，差点将要调查的事都搞砸，如果不阻拦……
　　再遇到临溪，跟他道歉吧。
　　素念咬了下嘴唇，鼓起勇气，在人群中抬起头，试图望望熟悉的身影，但所望之处，一片陌生。
　　临溪，不会是一生气，就不再回来……不，不能。有阿棠主人的委托，他不是那种半路就被气走的人。
　　但刚才临走时，那个状态，真的很反常。尤其是，推倒在树上……
　　想起那一幕，想起那英俊的脸庞，闪亮的双眼，曾一度如此靠近，几乎要贴在一起，素念的心跳，顿时又扣走了好几拍，再次低下头，像是怕见人、怕被别人看见一般，匆匆找了个小巷钻进去。
　　过于紧张，手掌攥在一起，指尖都快掐进了肉里。
　　太……太过分了。再次见面时，该怎么办才好？临溪，真是特别喜欢欺负小仙子，也喜欢看人惊慌失措的样子，今天也不例外……
　　不知为何，眼中忽然升起层水雾，就像是一旦走到没人的地方，情绪突然得到宣泄了一样，素念慌忙擦拭了下眼睛。
　　风太大……应该没有其他人看见……其他人……
　　嗯？
　　正慌张打量四周，素念的目光忽然一愣，前方，不偏不倚，还真有个人。
　　黑发披散，衣衫褴褛，不修边幅，坐在地上，脚前一只开了豁口的破碗，标志着他是乞丐的身份。
　　没想到，这深巷之中，居然还有乞丐。素念有些惊讶，回头望望，来路上也没有一两个人，坐在这里，能讨要到饭食吗？
　　前方的男人，即使抱守空碗，也并未动摇，只是斜倚墙壁，目光望着远处。
　　素念忍不住向前又凑近两步，站在一边，观察着这位乞丐。
　　很是奇怪，虽然是行乞之人，但总感觉，他的身上，带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某种气质……这种感觉，倒是跟临溪身上的那种高远之感很是接近。
　　素念认为，多半是他的神情，给了这样的感觉。虽然满脸伤痕和泥土，看不太清容貌，但表情，却异乎寻常的平静，望向远处，犹如看穿了岁月红尘，无喜无悲的智者。
　　这乞丐……是什么人？
　　素念越看，越觉得奇怪，再加上在这深巷，看到这么一个望断空气的存在，确实十分突兀，犹豫再三，决定还是想上前去，稍微观察一下。
　　还没等走两步，前方街道上，忽然走来三个人。
　　有个大个子，在中间弯着腰，两个在旁边扶着他的兄弟，三人走来，嘴里均骂骂咧咧。
　　“今天真晦气，走哪儿哪儿不顺！”左边那小矮子恨恨地说。
　　“连个酒钱都抢不到，还得去医馆，倒霉到家了！”右边那满面横肉的粗壮汉子，后半句又嘟囔几次，带上了脏字。
　　“谁说不是！连钱都丢了，肯定是丢在长亭那边，真要命……”中间那高个子提起这两字，感觉好像噩梦重演一样，打了个寒颤，脚步一歪，正巧踢到了乞丐前方的碗上。
　　空碗，叮当飞出去，在地上碰撞得很响。
　　“嘿，好好的路，哪儿来的破碗……怎么还有个乞丐？”
　　高个子跳着脚，将兄弟两个带的东倒西歪，差点都摔到一边去，而路边的乞丐，就像没看到两人一样，目光直视对面墙壁，一言不发。
　　“好啊，我说今天这么晦气，都是因为撞了你的邪！”高个子啐了一口，看是个乞丐，直接恶向胆边生，把一天的不愉快都统统推到这突兀坐着的乞丐身上，也不顾身上的伤，一脚踹了过去。
　　乞丐并未反抗，任由这一脚踹在腰间，闷哼一声，向旁边栽了下。
　　“连句话都不会说，死人啊？”一边的矮胖子也伸脚，使劲踢了两下，像踢一只快要老死的癞皮狗。
　　忍着痛，乞丐躲也未躲，只向墙角缩了缩，依旧一言未发。
　　“我看他是哑巴了。”小个子冷笑了声，一脚撩起地上的破碗，用手拎着，走到乞丐身边，伸碗拍了拍乞丐的脸，“区区乞丐，还挺有骨气啊？挨打都不吱声，有本事跑啊，跑啊？”
　　乞丐一直看着前方，好像眼里没这三人一样，任左脸被这破碗扇的啪啪作响。
　　“住手！”
　　三人正在欺负得开心，忽然左边传来一声少女的声音，如水般清亮。
　　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三人都望向左边，当看到那素衣白衫，飘然若仙的少女时，都纷纷愣住了。
　　“你们……”
　　素念也愣住了，不是这么巧合吧？这三个人，不就是白天在长亭那边欺负书生的那三位，怎么又碰上……
　　“怎么的，你还追到这儿了，给一个乞丐出头？”粗胖子冷笑一声。
　　“别跟她废话，她那同伴都不在，这巷子里，也没别人。”高个子男人眼里闪着异样光芒，一双眼睛盯着素念白净无暇的面容不放，就要上前。
　　“你们……还真是屡教不改。”
　　素念将手探向背后，悄悄唤出修缘竹。
　　几秒之后。
　　三位男人，摞在一起，躺在地上抽搐。
　　他们大概是忘记了，早些时候，不需那两位同伴，素念和小藕，随便挑出一个，也能轻松将他们打趴下的事实。
　　和之前一样，都没看清是什么东西爆开，就已经浑身遭受重击，再不走，恐怕连爬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妖怪……妖怪啊！”
　　长相如此纯净，偏偏触碰不得，还有强大的力量……三男人吓破了胆，一心以为中了妖术，连滚带爬地向另一侧退去。
　　“别再害人了！”
　　素念看着他们消失，才舒了口气，还好没出大事，于是转向刚才那乞丐，“你还好吗，没事……”
　　话，堵在嘴里，差点呛住。
　　刚才，任怎么踢打，也不曾移动半步的乞丐，居然不知何时，站在了背后，直直地看着她。
　　素念吓得手一松，修缘竹差点掉在地上。
　　这眼神，如一池死水，波澜不惊，但却也没有生机，被这眼神透视，灵魂，好像都处于了黑暗中，面对满池空洞的漩涡。
　　“你……”
　　素念发现，一紧张，就说不出完整的话了，而且有种被从水中抛上岸、口干舌燥的感觉，不知该怎么开口。
　　乞丐稍微咧嘴，露出一个类似冷笑的表情，但，转瞬即逝。
　　没再看素念一眼，亦什么话都没有留下，乞丐绕过素念，向前方径直走去。
　　地上的破碗……都没有拿。
　　素念望着乞丐的背影，不知为何，好像被强大的压力所压迫，一点都不想追过去。
　　这人……是怎么回事？

　　☆、第79章 御地封锁

　　“小念，你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冷不防传来呼唤。
　　素念条件反射般回头，愣了片刻，好像画面，还没有和声音对接上。
　　“我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能这么称呼的，自然是钟临溪，但此刻看起来，好像和之前又有些不太一样，大步走来，语音温和中带着强硬，和平时绝然不同。
　　“没……没什么。”
　　难得看到钟临溪，眼神不禁一亮，但随即又被这语气吓了回去，素念侧过头，又望了眼前面的街道。
　　只有地上的破碗，在微风中微微晃动，证明这里曾存在过一个人。
　　钟临溪未在言语，只是站在离素念尚有几步之遥之处，看着素念，眉间微微折起。
　　“你又跟踪我？”
　　太尴尬了，必须找点什么来说一说，素念脱口，直接将最挂心的说出。
　　最好……不要是这样。否则，别说刚才的一幕，就连更早之前，擦拭的泪水都……
　　“没有。”不知为何，钟临溪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许烦乱之感，“确切的说，是追踪过来的。”
　　素念刚舒了口气，转瞬间，对面又补了句追问，“你遇到什么人了？”
　　一口冷气，灌了进来。
　　“一个乞丐……”
　　好像所有的谎言，都能被钟临溪看破，素念无法隐瞒，只能硬着头皮，说出一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太可怕了。临溪的感知……简直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不用紧张。”钟临溪简单笑笑，手指轻点了下右侧的破碗，“明显，这里曾有人而已，总不至于是你自己偷拿一个，放在这里的。”
　　素念已经不敢再放松了，目光紧张地跟着钟临溪，生怕他再问出点什么答不上来的东西。
　　“不要再靠近陌生人。”钟临溪好像还想说什么，却叹口气，摇摇头，嘲弄地苦笑下，“算了，回去吧。下次，看紧点就是了。”
　　看紧点……又不是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