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艳阳照下,他身后没有留下一丝阴影。仿佛他是个透明的人。精细鬼躲在石柱的阴凉处,把头缩进壳里。他悄然穿过房门进屋,见一位青袍道人席地而坐。
道人周围杂物凌乱,衬得他似个游走红尘市井的凡夫俗子。白莲花却知他阅尽世事也心不染尘,世上少有人能及他道骨清奇。
里屋传来鼾声,铁蛋子业已睡沉。道人一挥手造下结界,当先笑道:“这么快便完事了?可见你在血河地狱待得太久,肾亏。等办完此地的事情,回天让你母上给你好好补补。”
对此笑谑白莲花并不介意,从袖管里掏出两只黑瓷坛,拆开泥封道:“来前管冥王讨的,听说是极好的酒。我一走八年,回来物是人非,咱们且叙叙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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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记忆以来,血奴生平头一回做春梦了,还一做就是大半日,可真让她消受不了。
重点是,在梦里把她压在身下的男人,是白莲花。没有任何言语,他只是一遍一遍的纠缠、再纠缠她,仿佛他的欲念永无休止。
过于真切的感觉让她食髓知味,沉沦其中,难以自拔,醒来捂着脸回味一会儿,这才匆忙起身仔细查看自己,然后松了口气,又去查看地上那只大耗子。
此耗子被血奴取了个名字叫大毛。
大毛听见木床吱呀响了几声,赶忙人立而起,把两只前爪搭到床畔。
大毛的眼睛贼亮贼亮的,血奴瞪大眼跟它稍作对视,一巴掌拍在它头顶,打得它“吱”一声缩到了床下。然后血奴听见白莲花幽幽说道:“离家这么多年,我若是想得狠了,定能梦见我妻子。昨晚却是梦见,我被你强上了。”
血奴险些跳起来踩大毛的尾巴。分明是她被强上的好吧!到这时她又觉得很不爽,办那件事时,凭什么总是他在上,她在下?唔,还好在他梦里找回了几分气势。
只是这厮连春梦都跟她一起做,这叫什么事儿啊……
血奴弯腰伸手,揪住大毛的后颈把它从床下拖出来,指着它鼻尖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嘴上说得好听,却看到我这样的你都能发情,定是你心术不正,对你妻子有不忠之心!”
白莲花幽幽叹了口气。大毛四爪乱蹬吱吱叫,血奴这才放开它。
伸个懒腰,血奴盥漱之后爬回床上,拿过做枕头用的厚册子,取出插在封皮夹层中的笔,把日间的事情写在上面。自然一个字不能提白莲花,免得日后翟轩看到给她自己惹麻烦。
死水无波的日子忽然生出一点小波澜,这并不能抵消血奴心中的烦郁。听翟轩所言,她那个大仇人连妖帝陛下都忌惮,她想报仇此生绝无可能了。
重重合上册子,血奴解开绳子一头,牵着大毛出门。
血奴这一觉睡太久,天已到戌时。圈里还差些人,小妖们都出去拿人了。留守的几十名妖兵也在新头目的带领下各司其职。没有乱走动的闲杂人等。有撞见的血奴也不怕,毕竟自从她抓到大毛,大半个月来时常都牵着出来遛遛。
血奴先往各处都去瞄了一眼。一点风吹草动没有,好像日间压根没出什么事。然后她揉着咕咕叫的肚子,往厨房走去。
厨房亮着灯,非淮的身影照在窗上,看来比她本人曼妙多了。
“娘啊,姐姐怎么还不起床?我都快饿死了。”
听铁蛋子敲着饭碗抱怨,血奴远远便应了一句:“来了来了,臭小子你饿怎么不先吃?”说罢拖着大毛紧走几步,进门见铁蛋子像猴子一样蹲在凳子上,双手捧着碗眼巴巴望着她。
“来来来,今日给你换个花样吃。”非淮招呼血奴坐下,不动声色的睨一眼悄然坐到血奴旁边的白莲花。在血池这个地方,除了她法眼如炬,可再没别人能看破这厮的匿形术了。
第五章
见血奴坐下,铁蛋子悄悄对她抱怨道:“我倒是想先吃,我娘拦着不让动啊……”
这可倒奇怪了。血奴还没进门时便闻见了香气,坐下之后上眼一瞧,桌上的饭菜所用食材常见,做法却是她从未见过的。伸手便自跟前那盘抓了一口,一尝味道甚好,她不由口齿不清的赞道:“姑姑的手艺见长了!”
“这话怎么说的,分明是我往日怕你们吃馋了才深藏不露。”非淮说这句毫不谦虚的话时,大小两个孩子已经开始下口,你来我往抢着吃,风卷残云一般。
“慢慢吃,别噎着,今后我天天这么做,包你们过足嘴瘾。”非淮说着睨了白莲花一眼,后者对他的厚颜无耻报以鄙夷之态。
非淮坐到铁蛋子身边,传话给白莲花道:“照着菜谱做,能出那个效果已经很不错了啊喂!”
白莲花没回话。他跟非淮叙旧到入夜,算计着血奴也该醒了,便拖着非淮来厨房忙了一通。当然,非淮只是来做做样子,免得被人看到锅碗瓢盆自己动会起疑。
见血奴比铁蛋子吃得更香甜,白莲花不禁笑了,伸手从她嘴角上捡下一粒米,吃掉。
非淮见状扶额无语。
嘴角一凉,血奴忽然想到什么,停下筷子,转头见大毛扒着她的膝盖,眼巴巴等着她喂食。
话说,到此时还没给白莲花介绍非淮母子呐。血奴赶紧夹了半盘子饭菜,放到地上道:“你不必害怕,这二位都是我的至亲。他们虽然看着比我凶残,却不会害你的。”
见大毛自顾享用美味,血奴重新捧起碗的时候不由叫道:“铁蛋子你作死!抢盘子里的也就是了,连我碗里的都抢?”
铁蛋子正埋首大吃,闻听一脸委屈的看着她道:“我哪儿有……”
“臭小子,说你不服是吧?”血奴面带嚣张,从铁蛋子碗里夹回一大筷子,龇牙咧嘴的吃掉。铁蛋子慑于她这些年积攒下的淫威,敢怒不敢言,于是还闷头吃饭。
“看吧,你媳妇平日总是这么欺负我儿。”非淮摇头叹气。
“除了我,你哪儿有另外一个儿子?”白莲花不咸不淡的反问一句。
非淮哑口无言,神色复杂的看着铁蛋子。
白莲花一手支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血奴,不时伸手,从她碗里飞快拈出菜来,丢进嘴里吃掉。非淮终于忍无可忍道:“喂喂喂!能不这么恶心我老人家么?”
顶着非淮的瞪视,白莲花飞快侧首,在血奴鼓起来的腮上轻吻一下。
非淮瞠目:“她这副尊容你都敢下口?”
白莲花道:“她纵是变成癞蛤蟆,我也不嫌弃。”
非淮哀怨了:“我比她好看多了,你连正眼都不看我。果然不是我亲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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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血奴也只是爱逗弄铁蛋子玩。见他老老实实的服软了,血奴又主动往他碗里夹了些菜。二人相视一笑,于是再度抢着吃。这戏码天天都在上演。
不多时盘碗皆空。血奴和铁蛋子打着饱嗝揉了会儿肚子。顺完气铁蛋子垂涎道:“姐姐,日间在溟河黑水,你到底捡到了什么宝贝?拿出来给我看看。”
“什么宝贝?”非淮跟白莲花对视一眼,后者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是呀,什么宝贝?”血奴一脸茫然的看着铁蛋子。
“姐姐你又忘事了。”铁蛋子提醒她道:“就是你累得胳膊和腿抽筋,拼命游到我前面,抢走的那个宝贝。”
血奴拧着眉,想了半晌才一拍桌子道:“我想起来了。”
日间在溟河黑水,血奴寻着亮光游过去时,看到的是一把银光闪烁的剑。
做为妖界至阴邪之地,溟河黑水中衍生过不少魔兵邪刃。而成人三百多年还靠拳头打架的血奴极想给自己也寻一把趁手的兵刃,因此在血池待这几年,她常常会和有共同目标的铁蛋子一起下河寻宝。哈!今日总算让她如愿以偿了。于是她兴冲冲的上手一抓,那把剑瞬间便消失在她掌心。
然后她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醒神就听铁蛋子一叠连声的问她:“姐姐,你把宝贝藏哪儿了?”当时她有些懵,在头上拍了两下也没想起发生了什么。铁蛋子却当她小气,气哼哼的掉头而走。
这会儿想起来,血奴欢喜之下不由摁着手心抠了一通。
“你把手抠个窟窿也没用。”非淮慢吞吞解说道:“会认主的兵刃都是极好的,得到只是机缘,能否驾驭却须看你的修为。”
血奴虽然有病,好在这病发作的极有规律。病好她首先做的是翻看备忘册,尔后虽懒得用功,翟轩的书房却藏书颇丰,她常常会去参读。心知非淮所言不假,她一时又觉大失所望。
“不必心急。或许明晚你的病就好了呢?”
“姐姐,你的病不好也没事,我和我娘会照顾你。”
非淮母子的话让血奴重新振作起来,她笑得像只刚刚下完蛋的母鸡:“我倒不奢求这个病忽然间全好了,只求它即使发作,也别让我的脑子变成一片空白。日后我再勤加修炼,早晚能驾驭那剑。”
“正是。”非淮睨白莲花一眼道:“等你能驾驭那把剑,也便不愁报仇雪恨了。”
“那个吃软饭的臭道士,早晚我要杀了他!”血奴横眉竖目,拍桌而起,牵着大毛出门。铁蛋子忙跟上她道:“姐姐,今日我们去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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