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雨丝落进他眼里,他一拂袖,触手一片湿冷,竟是忘了给自己设下屏障。云墨逍自嘲地一笑,任由雨丝在他周身浮起一层朦胧的水雾。
河水慢慢陷入一片黑暗,再也无一丝光亮,白夕辞拿着那只沉默破碎的河灯,站了良久。
漓清,我只是想为你放一盏河灯而已,竟也无法实现,是你在怪我吗?
“云墨逍,你可有刻骨铭心之人?”白夕辞喃喃问道,身后一片沉默,她也并不期望得到他的回答,她只是想说些话罢了。
半晌,云墨逍踱步过来,沉声到:“有。”
白夕辞有些意外地侧头看身边的云墨逍,细细密密的雨珠在他的青丝上布下迷蒙的纱雾,将他所有的神情都笼入其中。
“是那个溪慈吗?”云墨逍的过往她是知晓的,溪慈是他深爱的女子,据说他大战瑶华,创立苍云剑派也是因为这名叫溪慈的女子。若不是他如此深爱,她也不会换了这姓名接近于他······她始终都好奇,这溪慈是怎样的女子,能让云墨逍如此惦念。
然而他并未作答,白夕辞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她,是如何死的?”
云墨逍像是未听到一般,看着幽深的河水缓慢地向前流动,似乎沉入了以往的回忆之中。就在白夕辞心生愧意之际,他的声音如同这悠长惆怅的河水,缓缓流淌:“她是瑶华剑派的弟子。我当初受伤又误入缭绕林,在垂死之际为她所救。在瑶华的那段日子,我们形影不离,溪舞便是她所创的茶。”他的话语温柔绵长,任谁都不忍打断。但随即他的话锋一转,一阵风夹带着越来越大的雨点打落在并不平静的河面上:“后来,她因我与瑶华的矛盾激化,被祭了山。”
“什么!”白夕辞瞪大了眼睛,祭山只是一种含蓄的说法,事实上便是封住人的各处大穴位,让人无法施力,如此被扔下山去,便再无生还的可能。“可是我听说大叔之前不是瑶华派的吗?”忽然她脑中闪过一个惊人的念头:“难道······把溪慈祭山的是······”
云墨逍闭上眼睛,默认了这一事实,白夕辞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具体的我不想再提,若是秋长歌愿意告知,你可以去问他。”他发丝上的水雾越来越浓重,终于支撑不住滴落下来。他忽而侧头望着白夕辞,问道:“那你的刻骨铭心之人,又是谁?”
白夕辞面上一僵,讪讪地笑起来:“原来你知道啊。”
云墨逍觉得好笑,扫了她一眼道:“我不瞎。”看见她仍然有些惊惶的面色,顿了顿,又转而说道:“你若是不想说便不必说,无妨。”
白夕辞笑得有些凄凉:“我至今不知他是生是死。”
“当时他已垂死,仅保一缕命魂尚留体内,却再也无法醒来。自那之后我便被逐出云夜泽,再也没有得到他的消息。我曾发誓,此生上天入海、刀山油锅,不惜代价也要找到救回他的方法。”
“你找到我,也只是为了寻找救他的办法?他······叫漓清?”河面上的雨点密集起来,一圈圈涟漪相互碰撞叠加,杂乱无章。
“我······”突然,梦境中云墨逍冷笑的脸又在一圈圈水纹中浮现,他的唇微动,一字一句刺进白夕辞的心里:你为何骗我。冷汗慢慢浸湿她的手心、衣袖、后襟,她知道此刻必须说些什么能让云墨逍安心,欺骗也好,违心也罢,可是她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云墨逍苦笑一声,心中不知为何忽然失落。
“好了,你要下山来也下了,今夜不可能见到河灯,我们可以回去了。”他转身祭出仙剑,绛紫色的剑芒在幽月冷雨中更觉一丝冷漠诡谲,他踏了上去,对仍然面对着黑暗河面的白夕辞道:“还不快上来。”
“云墨逍,我并不确定。”她的声音从泠泠的雨声中传来,缥缈虚无,云墨逍却真真切切地听在耳中。
“我不确定你是否是我要找的人,不确定你是否能帮我救他,可是我还是跟你来到了苍云剑派。我留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变强,不仅仅是为了救人,或许还有一些我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云墨逍,我并不想骗你。”她不敢去看云墨逍的眼,盯着惊云剑的剑尖,只感到自己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吐露一连串话语。
一双手伸出在她面前,衣袖沾染着雨露清寒,袖口一朵流云随风而动。她抬头,正对上云墨逍含笑的眼眸,风吹开了半面青丝,惊云的绛紫将他的眸也染成紫色。
“我们回去吧。”
缠绵的雨丝无休无止地网罗在大地上,空无一人的河边掉落着一只熄灭的河灯,明日的期许和心愿是否还有实现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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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辰星漫苍云
“弟子白夕辞,擅自下山,触犯门规,惊扰了掌门,特来领罪。”白夕辞恭敬地跪在大殿前,时辰已过丑时,大多数弟子都已被遣回各自的居所,只留下秋长歌、云落尘和萧逐云等人仍等在殿中。
云墨逍掠过白夕辞走上殿去,霍柒寻面色不善地坐在殿上来回扫着他和白夕辞。他若无其事地走上去坐在霍柒寻旁边,看着大殿之下低眉顺眼的白夕辞,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霍柒寻瞪了一眼云墨逍,转而对殿下跪着的白夕辞冷然道:“白夕辞,你好大的面子,让掌尊都亲自出动寻你,拖拖拉拉了大半夜才回来,就如此不情愿回来么?”
“弟子不敢,只是······弟子被缭绕花毒所侵,昏迷不省人事,多亏掌尊寻来相救,费了一番功夫才得以脱离梦魇,让各位掌门师兄等候多时,弟子知错,愿受惩罚。”
霍柒寻扫了一眼殿中站着的几人,冷哼一声:“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如今这殿中全是你的人,我势单力薄,才是该甘拜下风的那一个,奈得了你何?”
萧逐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被云落尘捅了一下,连忙低下头。白夕辞忍不住偷偷朝一旁投去几眼,云落尘安慰地朝她笑了笑,萧逐云则轻快地打了一个手势,平日里懒散的秋长歌此时也颇为快意地笑道:“霍掌教,此番这丫头也回来了,你的疑虑应该打消了吧?况且她已在缭绕林中吃了亏,也算是得到了惩戒,我们也不必太过咄咄逼人了。”
她看着一旁的众人,不由得心中一暖,定下心神俯身叩首:“此次错在弟子,理应受罚。夕辞有幸得各位掌门师兄厚爱,感激在心,日后当谨遵教诲,必不再犯。”
云墨逍闻言不可察觉的一笑,抢在还想说什么的霍柒寻前面道:“你知错便好。如此便罚你在早课之前把凌云台清理一新,三日之内抄写清心诀三百次,送与我过目,你可服气?”
白夕辞再次俯下身去,恭顺地答道:“弟子领罚。”
“去吧。”云墨逍一挥衣袖,白夕辞站起身退了出来,霍柒寻的脸色依旧没有好转,然而有殿内这些人,她大可放心地背过身去大步离开了。
出了苍云殿,白夕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有秋长歌他们在一旁撑着,但是霍柒寻的气场还是不好承受的,她心有余悸地朝门内望了一眼,快步往凌云台走去。离早课还有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要在这之前把凌云台打扫干净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白姐姐!”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只见真水和戚凉烟正从前方一个拐角处探出头来。
“小水!”白夕辞惊喜地抱住飞奔而来的真水,蹭了蹭他软软的面颊,笑道。
“白姐姐,你没事吧?师父师叔他们没有处罚你吧?”真水眼中满是担忧地望着她,戚凉烟从后面走上来笑道:“小水可担心你了,听说你回来就一直吵着要等在这殿外,不见你可不罢休!”
白夕辞使劲亲了一口真水的面颊,搂得又紧了些:“白姐姐没白疼你 ̄没事儿,你师傅只是让我去做做劳动,写写作业,才不会打我呢!”
戚凉烟当然知道这是哄真水的话,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真的没事吗?私自从苍云剑派溜下山,你还是第一人呢。”
白夕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站起来道:“真的没事,师尊只是罚我抄清心诀,扫凌云台,并没有什么严厉的处罚。此番安然归来已是万幸,我的确太鲁莽,让你们担心了。”
戚凉烟拉住她的手笑道:“你能平安回来便好,我们身为同门,又是朋友,担心你是应该的。”
白夕辞扑向戚凉烟,挂在她身上赖道:“啊 ̄凉烟你真好 ̄既然如此帮我把清心诀一并抄了吧!”戚凉烟把白夕辞从身上拽下来,依旧笑得人畜无害:“不行,清心诀于你的修行有益无害,必得你亲手一字一章地抄录诵读。还有打扫凌云台也有助你强身健体,必得躬身力行。呀,天色快要变亮了,我和小水就不打扰你修行了。小水,走,睡觉去。”
“白姐姐,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