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慈······”霍柒寻若有所思地看向云墨逍。
这时,一名女弟子从殿后走了出来,月白的轻纱长衣轻盈地在地面上曳过,绣于其上的几朵流云也闲洒地飘飞,腰间一条素白腰带将宽大的衣袍束起,一抹灵动的水蓝色环绕其上,更衬托出女子玲珑姣好的身段,许是方便练功的缘故,里衣不过及膝长度,露出一双踏云长靴,干净利落又不失清纯柔美。
女子在霍柒寻身后站定,嗓音清甜:“掌教,您吩咐的接风宴已经备妥。”
霍柒寻点了点头,对云墨逍道:“走吧,为你们接风洗尘。”
“好诶!我肚子里的馋虫已经抗议我的亏待好久了,今天终于可以一解我的相思之苦!”萧逐云双眼放光,早按耐不住狂奔而去,霍柒寻与那名女子都笑着摇了摇头。
白夕辞的目光始终没有从那名女子身上移开,不得不承认苍云剑派的服装干净素雅又灵动秀美,尤其是女子的装扮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白夕辞摸了摸自己身上略显宽大的男装,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凉烟,带她去换身女子的衣裳,然后送她到长歌那里,衣食住行按照普通弟子的标准安排,你费心。”云墨逍似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对那女子说道。
白夕辞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穿男子的衣服就好。”
戚凉烟掩嘴一笑:“姑娘真有趣,哪有姑娘家还坚持要男子装扮的?”
白夕辞有些羞赧地拉了拉衣角,道:“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女子的衣装反倒不适应。”
云墨逍踱步过来,伸手一拉白夕辞肩上的衣物,宽大的衣袍被拎起,白夕辞整个人立即像偷穿大人衣物的孩童一般瑟缩在其中。她反应过来,一把扯下云墨逍手中的衣料,恼怒道:“你做什么!”
“真的习惯吗?舒适吗?”云墨逍也不在意,收回手看着她问道。
白夕辞面色一僵,气呼呼地低头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没有说话。
“穿男装是为了自保,为了生存。可现在你已是我苍云剑派的人,我必然护你周全,不会再让别人伤害到你。”
云墨逍一字一句铿锵敲打在白夕辞心里,她望着云墨逍,他漆黑如夜幕一般的眼眸中有无数光芒闪耀如星辰,然后星光与夜幕渐渐模糊糅合成一片,化为动人心魄的夜色。白夕辞慌忙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水光,心中有一瞬间仿佛卸下了这几年间所有的重负。
云墨逍又朝戚凉烟吩咐了几句,白夕辞并没有仔细听,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云墨逍与霍柒寻已经走远了。
云墨逍的身形比霍柒寻略微高些,霍柒寻微微仰头与他说笑,眼底是满满的信任与欣悦。在一袭素雅白衣的霍柒寻身边,云墨逍那被风尘染得微黄的衣摆显得有些狼狈,而白夕辞却想起了那天他执剑挡在她身前的样子。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这样把她护在身后了。白夕辞低头轻轻一笑,并没有看见云墨逍微微侧身投来的眼神与嘴角那抹温润的弧度。
“姑娘,随我来吧。”戚凉烟对白夕辞一笑,白夕辞赶紧挥手道:“姐姐叫我夕辞吧,还不知道姐姐叫什么名字?”
戚凉烟一边向前带路,一边与白夕辞聊着:“我叫戚凉烟,刚才看掌尊待你不错,怎么把你安排给了秋长歌作弟子。”
“秋长歌是什么穷凶恶极的人吗?”白夕辞想起萧逐云和白落尘的反应,不由得不安起来。
戚凉烟沉吟了片刻,接着说:“也并不是,只是他的脾气有些古怪,除了掌尊,其他人都近不得他半分,或许与他特殊的身份有关吧。”
“特殊的身份?”白夕辞问。
“据说······”戚凉烟朝四周看了看,略带神秘地接下去说:“秋长歌曾经是瑶华派的掌门,后来瑶华与我们掌尊带领的最初的苍云剑派一战,瑶华战败分崩离析,苍云剑派从此名声鹊起,但是不知为何掌教秋长歌却仍然留在了飞云山,转而投入了我们苍云剑派门下。”
白夕辞皱起眉头:“真是古怪,苍云与他有如此深的恩怨,他为何要留下来?而云墨逍和那个掌教竟然也会同意他留下?”
“不过这几年来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激烈的行动,只是他性格是出了名的古怪和固执,除了掌尊,其他人只要进了云漠崖二话不说都会被扔出来,任何苍云的大小事宜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出来,就算他出席也只是坐在一边喝酒,谁也不理。”
“这么说来倒是个颇为孤僻的老头儿,那当初苍云为何要与瑶华为敌?”
戚凉烟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后来入门的弟子,之前的事情师父师叔们也不肯多说。”说着,她又调笑着瞟了白夕辞一眼,道:“你可以自己去问掌尊,说不定他就与你全说了,到时候可别忘了告诉我。”
白夕辞讪讪地摸了摸鬓角:“他才不会告诉我,他从来都是变着法儿地整我!”说到这儿,白夕辞忽然想起之前缠着云落尘说的溪慈似乎也是瑶华派的人,便又问道:“云······掌尊是不是因为什么女人才与瑶华派结下的仇怨?”
戚凉烟有些惊讶地看着白夕辞,随后认真思索了一番,又摇了摇头:“倒是没有听说过掌尊身边有什么女子的,不过那些创派之初的事情就不知道了,只是我在的这几年里从来没有听说过掌尊与什么女子亲近,你倒是第一个。”
“哦,这样啊。凉烟师姐,你的衣服真好看,我也能穿与你一样的衣服吗?”白夕辞装作不懂戚凉烟冲她眨眼,转而聊起了戚凉烟这身轻纱云罗,成功地把她的视线转移了出来。
“这是我们苍云女弟子的服饰,我带你去换下这身男装,保证你从一个俏郎君变成一个漂亮的小师妹!”戚凉烟拉起白夕辞的手,欢笑着向前方奔跑而去,青玉石阶在背后一级级累叠,一座座廊苑安静地远离,手中的温暖与耳畔笑语却从未离散。
第四章 夕颜绕疑云
白夕辞盯着那个在一块木板上酣然大睡的人,不长不短的头发胡乱地散在他的肩上和脸上,面容长得倒还端正,只是配上他此刻不修边幅的形象还是平添了几分沧桑。打死白夕辞都不敢相信这个人曾经是盛极一时的瑶华派的掌门,怎么想也都应该是像美人掌教那样看起来弱质纤纤的人嘛。
白夕辞站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不过想起刚才戚凉烟逃也似的背影和她一本正经的劝告,白夕辞还是觉得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可是这样光站着着实无趣,她可没兴趣欣赏这个穿着不知是哪个丐帮弟子衣服的大叔睡颜。而且这个屋子也实在是太乱了!东西不多,但是没有一样是放在它应该在的位置,装酒的瓶瓶罐罐从桌上堆到床上再堆到地上,还有那在房梁上的酒瓶是怎么回事!
她一想到要在这里生活简直觉得生无可恋,亏她还为身上这件云纱綀裙开心了好久,可是现在白夕辞只想把衣服脱下来藏好,免得被这里的污浊之气玷污,落得与那男子身上衣物一样的下场。
白夕辞叹了一口气,小心地挽起袖子开始收拾桌上的杂物。
“你就是云墨逍指来的女弟子?”秋长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杂乱的头发下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眸,此刻正烦躁地上下打量着白夕辞。
白夕辞赶紧俯身下去,对秋长歌做了一个长揖道:“弟子白夕辞,拜见师······”师傅还未说出口,就被秋长歌不耐烦地打断:“我可没说要收你这个弟子。”
白夕辞的手僵在半空中,又扯起一丝笑容:“可是云······掌尊说让我来找你。”
秋长歌满不在乎地一笑,拿过身边的酒壶仰头闷了一口,道:“云墨逍收了你那是他的事,我可不给他收拾烂摊子。”说罢将手枕在脑后,便又要合眼睡去。
白夕辞收手站直,看着面前毫无形象无赖一般的秋长歌,深吸了一口气,又扯开一个更为真挚的笑容:“那你如何才愿意收我?”虽然不知道云墨逍为什么要把她安排给秋长歌,但他绝不会是出于什么为了她好的缘故。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白夕辞也不认为再回去找云墨逍能有什么改变,按照他的安排走下去才是最保险的。
秋长歌并未再看她,只是懒懒地开口:“在这里住下可以,但是我不会教你任何东西,不会管你,没事的时候不要找我,有事更不要找我。”
白夕辞朝房梁上的酒瓶翻了一个白眼,嘴上却轻快地答应道:“好!你不用管我,只管清清静静地呆着,这些扫地做饭洗衣服什么的你都不用担心!”说着已经开始动手把刚才收拾了一半的桌子给清理干净了。
秋长歌不再说话,似乎真的睡着了一般,房间里只剩下白夕辞打扫整理的轻微窸窣声和酒瓶碰撞的清脆声响。许久未打扫的房间里飞扬起细微的灰尘,在窗棂投落的阳光下浮沉,带来一股许久未曾出现的气息扑向秋长歌。他微微睁开一条缝,那个白色的身影正弯腰挥动着笤帚,有些熟悉,又分外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