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下冰冷的药水,片刻后一阵灼烧从心口炸裂,炽焰焚身,陆紫丞蓦地睁开双眼,难以自制就要运功抵抗。凤云焕伸手散出清心凝神的药粉,错乱的呼吸也只缓和了片刻,就变得更加剧烈。侧身伸手按住他的手腕,将他们分别压在身体两侧,耳边尽是陆紫丞痛苦的喘|息声。顺手号脉,这才发现陆紫丞直到此刻仍旧神志清醒,凤云焕皱眉,寒毒发作时人越清醒,就越是痛苦难耐。她在冷月城时曾经仔细钻研过那些专讲寒症的医书,记载有限,只有一本相对完备,提起寒症积郁成寒毒之后,极难根治,除非有极阳药材,又要以灵气反复淬炼,方能一次根治。在百年前曾经一度风靡中原,服毒驱毒如此反复,以此强身健体,但是有不少人因为服毒过量,最后寒症沉积成毒。
因此,凤云焕就存心打算这一次直接替陆紫丞将寒毒清理干净的心思。
东山陆氏既然特地前来纠缠,那她也就不必再躲,既然陆紫丞非要如此不可,那她宁愿结善缘。京城势力纷纭,她没指望能多一个有力的强援,只希望不要多一个劲敌。
凤云焕想清楚其中种种,也就不再隐藏真正的实力,运起医经,将菱艾草彻底融化在冷水中,扶着陆紫丞用药,竖起左手抵在他背心正中,一缕灵气入侵,引导着药力立即生效。
陆紫丞全身绷紧,却由始至终都保持着极度的自控,没有抵抗那缕给他带来无数痛苦的医经灵气,十成十的配合,让凤云焕微感意外。就连她自己在毒发时运功抵挡都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他能将痛苦的反应控制在仅仅是喘|息,他的心智比起九成世人都要坚毅。
整整一个时辰,陆紫丞的身体宛若油烹,就连按住他手腕的凤云焕都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菱艾草的效力缓缓散去,冷香消散,密室角落,一灯如豆,软榻上陆紫丞已经不再挣扎,身上的衣衫全部被冷汗打湿,安静的躺在那里,仿佛安睡,让人不忍打扰。
但是凤云焕知道,真正的痛苦并没有过去,他不动,只是因为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挣扎。寒毒发作最后,身体上的痛苦就会全部收回,接下来的一刻,冰水渐渐淹没五脏六腑才是真正的折磨。心口一点一滴被冰封,剜心刺骨的剧痛,冰刺寸寸入心。
突然,陆紫丞的手微微摇晃,凤云焕挑眉,伸手将他的手握紧。
须臾,一双水光盈动的眼睛缓缓睁开,无数难以言喻的情愫暗藏。
“疼就叫出来。”凤云焕淡淡说道,“你眼前,不过一医者。”
陆紫丞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不疼。”
凤云焕微顿,转瞬心中了然,立即明白过来甯玉坊是陆氏的地方,不是陆紫丞的私宅。
“你运功走火,寒气郁结,用药驱离不是长久之计,寒气入体最忌压抑。”
既然是陆氏的地方,陆氏又存心以陆紫丞寒毒发作来考验她,她接招就要做戏做全套。甯玉坊密室外一定有陆氏主家的人埋伏,然后将他们所说的一字一句都如实禀告。
陆紫丞神色一动,目光微转,被握住的那只手微微用力,见她眼中光华亦是微动,顿时明白这是她要配合他的意思。脸色微红,正要继续,门外心腹突然低声通报。
“南阳王世子到!”
☆、69.第69章 夺人所爱
陆紫丞脸色一变,立刻就要从软榻上起身,然后立即被凤云焕按回原地,“让他等着!”
“可是……”他还要再说,就见金纱微动,紧接着三根银针将他定身,凤云焕眯起星眸,“再发作两次,你的修为就毁了。陆太傅,你要拆我恩师的招牌还是打算踢凤府的场子?陆太傅,驱毒的药草不能用第二次,你手上还有别的药草,不如一次都拿出来!”
“紫丞知错了,小姐勿怪。”陆紫丞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这里没有陆太傅。”
凤云焕轻哼一声,“若今天来找我的人当真是‘陆太傅’,你以为凤府嫡女会出手相救?”
密室门外脚步渐远,两人同时皱眉,讨交情卖人情的话都是说给别人听的。
陆紫丞的目光落在她仍旧按住他手腕的素手上,神色温柔。凤云焕收了银针,银针一尘不染,染过一寸冷光,低声开口,“寒毒最重保养,但不是静养,冬末春初最为危险。”
“受教!”最后一句话,陆紫丞听懂她的意思,前面都是说给陆氏探子听的,但是最后一句分明是在提醒他,冬月虽然难熬,但是往往因此格外注意,反倒不容易发作。
“凤小姐可以留在此地,待我将他送走,再伴游京城。”疼痛退去,陆紫丞坐起身。略一整理依旧是一身清朗俊逸,翩翩公子模样,疏离寒意消散不少,只是细看下仍有两分憔悴。
“赶得走一时,赶不走一世,陆公子出门难道一直要避开他不成?”该来的总要来,云沧陆氏两门,南阳王府自东山陆氏分家另立,其中种种缘由凤云焕也听说过一些。
她与一方往来,等同于得罪另一方,她既然选择与陆紫丞结交,被南阳王一派找麻烦就是早晚的事,躲也躲不掉。只是她爹凤侯那边,只怕还要嘱咐一番。
“南阳王府是我族分出的一支,不过现在另立门户,与东山陆氏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陆紫丞笑容苦涩,望族豪门分家有两种,一荣一辱,南阳王府这一支便是东山陆氏的耻辱。二十几年前弟慕兄嫂,求爱不得,屡次暗下毒手,直至恶行败露,兄弟阋墙,最后弟弟另起一支人马,从东山陆氏分离出去。因身负护驾之功,有南阳王封号,陆氏无法以正家法之名动用私刑处置,只能眼睁睁看着作恶的陆万钧大摇大摆的离开。
这些都是能对凤云焕直接说的,这段往事绝非秘密,虽然云沧百姓因为顾忌陆氏不敢轻易议论,但是只要稍加打听,就能从头问到后,因为——当年的陆万钧放话只要大嫂一日|健在,他就一天不会放弃希望!就算大嫂不在人世,他也求生不能同床死亦要同穴!
陆万钧撂下狠话当日|就在京城,京城中空置一座南阳王府,他却去了封地,从此少现人前。坊间传言,南阳王广交天下奇人异士,特别对海外仙方及游方道人格外礼遇,其心为何,自不必提。南阳王封地盛行巫蛊之事,巫祠庙观不计其数,据称南阳王驻颜有术。
“南阳王长情错爱,执迷不悟,为何?”
凤云焕暗中摇头,兄弟阋墙从古至今都是常有,越是亲兄弟,越是感情深,越容易脾气秉性相近,审美一样一点也不奇怪。所以喜欢上同一个女人也没什么,稀松平常。
但是在皇族权贵中,被兄弟两人同时爱上的女子,绝对是个悲剧,倘若是身份相当,或许还能落下一个祸水红颜的名号,出身卑贱的,十有八|九都会成为乱葬岗中一缕无依孤魂。
“因为我娘亲当年曾经救过他一命。”陆紫丞沉声应道,见凤云焕脸上并无不屑鄙夷才又接着说道,“我娘亲未出阁前,是江东水家的二小姐,水家男女好武善战。跟随我舅父游学途中,遇上歹人劫道,愤而出手,救下一名老者和一位前去求医的少年,少年就是陆万钧。”
当年陆紫丞的娘亲水懿蓉名为水府二女,实为大小姐,水府嫡长女自降生就是痴儿,无魂无魄,当年潼玄真人苦心救治,最终未果,引为憾事,待到九岁,嫡长女夭折,水夫人抱着长女痛哭,竟然追着长女离世。水府嫡系于是只剩二女水懿蓉,后来水老爷又从水夫人娘家过继一名丧亲少年,也就是陆紫丞所说的舅父。水老爷日理万机无心教女,因此水懿蓉自幼就是跟在小哥哥身后长大,性格也不像寻常女子温婉,反倒如男子般好爽利落。
当年救下陆万钧和他随行的老管家时,水懿蓉女扮男装少年模样,陆万钧也是少年,年纪相仿,很快就同水家兄妹混得熟识。直到水家兄妹两人将他送回陆家,一切悍然大变!
水懿蓉与陆万钧的双生兄长陆博雅一见倾心,家世相当,又互生好感,不出月余就定亲过礼。等到陆万钧就医修养返回陆家,才发现救命恩人已经成了准兄嫂,而他之前也曾怀疑过水懿蓉是女儿身,只是碍于旧疾未愈,这才没有再追问下去。一种被骗被背叛的耻辱油然而生,一个是他最敬爱的兄长,另一个是他的救命恩人,两人背着他在一起,竟然连大婚也没有告诉他?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心里有鬼,为什么不敢告诉他!
陆万钧越想越不对劲,很快,这种憋闷和质疑就异化成了异样的情愫,他爱上了水懿蓉。
就在陆博雅大婚当夜,陆万钧借着酒劲闯进喜堂,当场将水懿蓉打伤,喜事险些丧事。
水老爷大怒,当夜启程带着女儿返回水府,扬言退婚。二十年前水府的盛世不亚于东山陆氏,因此水府小姐被打伤一事,险些让两家反目成仇。最终陆博雅以下任家主身份亲自到水府照顾水懿蓉,被水老爷再三羞辱也不肯离开,好事终成,但是水懿蓉的重伤却留下隐忧。
☆、70.第70章 幕后
水懿蓉嫁给陆博雅之后三年未出一子半女,夫妻情深,陆博雅更是无心留情别处,虽说有无数女子前仆后继的想要爬上他的床,但是他始终衷情一人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