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半个人影也没瞧见,又因为一晚没睡,此刻提不上什么劲,干脆蹲在了原地,心想捏个什么法诀带路,能又快又准地找到清岑呢。
路旁桑榆树垂下淡紫色的花串子,当空朗日明媚流光,她百无聊赖地蹲着,对此地美景熟视无睹,苦思冥想带路的法诀。
忽然有低沉好听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仿佛盛夏初雨灌进她的心田,她才当真相信这世上有种病名为相思,她不幸中毒已深,好在治病的解药来到了她的面前。
“你蹲在这里做什么,”清岑道:“特意等我么?”
宁瑟立刻抬头,目光定定将他望着,见他此刻孤单一人,暗想真是绝好的时机。
“我想去找你,可惜迷了路。”宁瑟从原地站起,靠近一步道:“我发现天外天离陌凉云洲不算远,御风而行三个时辰能到,如果是夜里上路,正好还能赶上一场日出。”
她说:“我用天外天的令牌进了你的宫门,大概只缺一张地图,就能找到你的位置。”
忽有一阵浅风吹来,桑榆树的花盏簌簌下落,浅紫色的花朵铺了满地,恰有一串落在她的衣袖上。
清岑拾起那花串,宁瑟也凑得更近低头去看,脸颊像雪润的羊脂玉,让清岑忍不住很想捏一把。
于是他扔开桑榆花,伸手实现了这个想法。
“用天外天的令牌进门,我想除了你不会有别人。”清岑牵过她的手,带着她离开桑榆树下,“你一晚上没睡,应该找个地方补觉。”
宁瑟长这么大,也从来没有被人捏过脸,这无疑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她原地一蹦贴近他,续话道:“我都给你捏脸了,你是不是要礼尚往来地回报我?”
第20章 永慕
清岑脚步一顿,复又继续向前走,依然握紧了宁瑟的手,似乎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你想让我回报什么?”清岑牵着她的手,心中其实有些高兴,面上却并不表现出来,神色依然如常:“你经常摸我的手,我捏了你的脸,这不是很公平么?”
宁瑟低头想了想,竟然觉得他的话十分占理。
诚然,她经常克制不住去摸他的手,而且总是以一种无比珍惜的态度去摸,用两只手紧紧捧着,贴到胸口的位置。
这样算下来,他方才捏了她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吧。比起宁瑟对他的热情,他仿佛不太主动亲近她,那他刚才的举动,是不是值得鼓励呢。
想到这里,宁瑟仰脸看向他,诚心诚意道:“也是,我经常摸你的手,你捏我一下挺公平,这样好了,以后我的脸你想捏就捏。”
一席话说得十分大方。
但这并不是宁瑟的目的,她说完这番妥协的话,见清岑没有应声,便又补了一句:“我再摸你的时候,你也不要反抗。”
清岑微微抬头,坦然道:“我从来没有反抗过。”
话音一落,宁瑟忽然有所醒悟。
她刚来昆仑之巅时,尚未在清岑跟前混个眼熟,空有一腔雄心壮志,时常立誓要在几个月之内拿下他,却总是被自己的誓言打脸。
她不太清楚如何讨人喜欢,每日只会蹲在他的门口守着他,起初也被他无视了很多次,唯独几只鸦雀愿意陪着她。
那时她想,在清岑眼里,她和那些棕毛灰毛的鸦雀可能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不同在于,那些鸟雀会叫会吵会闹,而她总是蹲得十分安静,而且很识相地蹲在门边,一点也不妨碍他开门关门,仿佛一株生在墙外的蘑菇,或者是一棵没有叶子的树。
她守了很久,数清他门口有三十一棵红叶枫树,竹林里最老的罗汉竹已过千岁,丛生的夜昙总是会在子时一刻开花……后来他渐渐愿意和她说话,再后来,她甚至可以近他身侧。
而今,她伸手摸他时,他似乎也真的没有反抗过。
宁瑟不禁假想道,倘若她能早一点摸到他,他是不是也不会反抗,然后顺理成章地,就变成了她的人。
这个想法让她十分振奋。
她往他身上靠得更紧,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你不反抗我,一定是因为喜欢我,就算你一个字不说,我也了解你的心意。”
而后她又在心里补了一句,她终于从一厢情愿,变成了两情相悦,实在可喜可贺。
清岑停下脚步,忽而低头挨近她,在她的脸颊上极轻地一吻,然后道:“这样的心意,你不早就知道了么。”
宁瑟呼吸一滞,觉得自己的心在沦陷之后,又不幸化成了一滩水,水中满是清岑的倒影,风姿俊逸更胜以往,搅得她贼胆大发。
漫漫长路上,除他们以外别无一人,宁瑟便觉得此刻无论做什么,也不会招人围观。
脚下是堆砌整齐的青石砖,前方是光可鉴人的琉璃墙,墙内春明绿柳垂下柔枝,迎风浅浅飘荡。
宁瑟双手圈上他的脖颈,踮起脚尖亲上他的脸,而后移到他的唇边,小心翼翼舔了一下。
见他没有异议,还挺配合她,她放心地加深亲吻,手也从他脖颈往下滑,停在衣襟的位置,轻易勾开些许,指尖试图往里堪探。
清岑一举按住她的手,呼吸也变得微乱,“这里是宫道。”
宁瑟立刻拉好他的衣领,分外正经地站在他身边,一边出声安抚他:“你放心啊,附近别说一个人,连只鸟都没有,不会有人看见我刚才轻薄了你。”
话虽这么说,宁瑟也默默地反思了一阵,以后不论他有多勾人,还是得分清场合,努力克制一下。
这里是陌凉云洲的天君宫殿,若是在宫道上给人看见他们殿下遭人轻薄,想必会传出一些风言风语,实在不利于清岑的名誉。
宁瑟心想,她花费了数不清的光阴,好不容易才将清岑拐到手,他又这般招人喜欢,她肯定是要好好疼惜他,舍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
正如她父王宠爱她母后,平日里也总是十分疼惜,每当她父王面对她母后,连一句重话也不舍得说。
却不料正在这时,清岑接了一句:“给人看见也无妨,不过这里是宫道,若是碰见了熟人,可能会影响你发挥。”
宁瑟没想到他会这般坦然,仿佛真的给人看见也毫不在意,随口应了一句:“这里是陌凉云洲,会有我的熟人吗?”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声:“师姐!师姐!你也在这里啊!”
宁瑟心下一抖,侧过脸远远一望,竟是瞧见了玄音仙尊和纪游。
他们二人的身前,还有两个引路的侍卫,其中一人手上拿了一封名帖,其上印了陌凉云洲的金漆。
纪游绕过那两个侍卫,抬步朝宁瑟跑了过来,很是欢快的样子,“师姐,没想到还能碰见你啊,实在是太巧了,可见这就是天意!”
“进了正门往南方走,只有这一条宫道。”清岑顿了一下,总结道:“碰见她是很容易的事。”
纪游愣了愣,又问:“为什么师姐也在这里,她不是回天外天凤凰宫了吗?”
宁瑟还没回答,纪游就添了一句:“师姐,你原来和我说你家是个类似鸟窝的地方……”
他用手比划了一个方寸大小的鸟窝,“我还以为是这么大的家。”然后抬袖指向巍峨宫城,手指画了一个大圈,“没想到是那样大的凤凰宫。”
语毕,他不禁感慨道:“师姐你和清岑师兄真是般配,连你们的家都很般配。”
宁瑟点头,应声道:“不过我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刚到陌凉云洲不久。”
纪游扬起脸看向清岑,张口便说:“然后你就碰见了清岑师兄……”讲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方才师尊的嘱咐,立刻改口道:“碰见了殿下!”
天君继位的盛典广邀天界高位神仙,纪游的师尊玄音仙尊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不过大部分的客人都会在盛典前一日到,各自住在供客人落榻的宫殿里,很少会有谁像玄音仙尊这般,提前三日动身过来。
玄音仙尊之所以来得这么早,完全是因为纪游想来陌凉云洲见他爹娘,纪游以自愿看完一百本书为代价,换取玄音仙尊早三日动身。
纪游他爹乃是陌凉云洲的某位星君,顶头上司便是天君殿下,不过他爹甚少和他说公事,也从未谈及天君事迹,是以纪游对天君二字,其实没什么概念。
临行前,玄音仙尊一再嘱咐,倘若偶遇清岑,不能再叫师兄,要改称殿下。
纪游说殿下二字说得不太顺口,又听清岑接了一句:“陌凉云洲的朝会在下午,你现在回家,刚好能见到灵安星君。”
灵安星君,正是纪游他老爹。
纪游乍听此言,感到十分开心,暗想清岑师兄实在体贴,知道他归家心切,还特意出言提醒他,一时有些激动,于是摆手道:“我回家去见爹娘了,有空再找师姐闲聊!”
而后顺便带走了玄音仙尊,“师尊,我请你去我家吃饭,不是我吹牛皮,我老爹做菜真是一绝……”
清岑满意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想自己又可以带着宁瑟走去他的寝宫了。
风微云淡,天空依然晴朗,日光照在宫殿的瓦檐上,像是蒙了一层浅色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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