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各位做个见证,以后照顾照顾这个不懂事的小辈。”
离地面还有十公分,血一滴一滴往下滴,竟形成一道血帘,可见这伤口割得毫不留情。巫小婵冷冷地看着杜诺,渐渐想曲起手指来。旁的人看不出这隐秘的较量。杜诺察觉到她的反抗,手一顿,但没有放开她。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帮我,我会帮你找到林雀子。”巫小婵心神一松间,手已经触到地面。五个指尖的血很快就在地上浸出一线血晕,梅花点子似的,将连未连,将断未断。刀、光、灯、景,血点子,梅花似的…巫小婵心神一震,蓦然想起这样一个奇怪的画面。
她的确曾见过这样一个与此时异常相似的画面,那未曾发生却又真真实实地存在着。杜诺,你可曾把我问你的那句话放在心上?我问你,你信不信有一天,我们会反目成仇?
巫小婵压低声音,问出那句她曾经问过的话:“杜诺,你信不信有一天,我们会反目成仇?”而这一次,杜诺回答的是:“如果有人会成为你的仇人,那个人一定不会是杜诺。”言罢,松手。
有掌声响起,不紧不慢地,很是突兀。司马琪拍着手掌走过来,啪、啪、啪,她向巫小婵伸出手,说:“欢迎你的回归。”巫小婵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与她相握,听见她继续轻轻吐出这样一个称呼,“行者。”巫小婵不自觉地手又是一紧,她却轻飘飘地先一步把手抽开,巧笑倩兮,丝毫不落痕迹。
杜诺,我的事你这位司马老师到底知道多少?
杜诺却没有迎上巫小婵的目光,他自去与他的前辈们寒暄。明明是他独断,明明是他专行,他此时却没有一点儿做小伏低、求得原谅的姿态。杜诺,你真是个人物!
现在的时间其实已经是半夜,来的人陆陆续续离开,杜诺在巫小婵耳边说:“记住这些人,往后说不得还要打几个照面。”巫小婵不理他,杜诺犹自浅笑。五指指尖尤粗糙地疼,杜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握住她的手,装模作样地吹吹:“这疼是你必须承受的,不然青柳在这里,他早能…”巫小婵抽出手,没让他把话说完。也不知他是健忘还是放肆,竟置她先前的“警告”于无物,动作做得越发亲密且熟练起来。余为在远处遥遥地向他们摆摆手,后退着消失在“地平线”上。接下来的事情他不便参与,且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他还想着他的功课没有做完,华大的奖学金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怎么,你难道还准备让我跟人促膝长谈?”巫小婵盯着杜诺似笑非笑的表情,一转身离开。经过司马琪时,她略一低眉颔首:“司马老师,你说得不对。这于我,根本算不得回归。”杜诺明知道巫小婵并非非自然能力者,却就这样强行让她加入研究社。他是感知者,其他人没理由怀疑他的判断,然而这个司马琪呢?她也清楚吗?她这算是默认这一“不合乎规矩”吗?
杜诺的想法并没有夸大的成分,他们所做的的确是能改变整个非自然能力界未来走向的大事。不出三天,研究社的所有人都会知道,有一个叫“巫小婵”的人已经成为他们这个“世中之国”的一员。而这话传到联盟的有些人耳中,“巫小婵”就不仅仅是一个名字那么简单。行者竟然会在研究社的阵营里,这绝对不可以!
“我就是要让他们自乱阵脚。以前行者虽说不配合联盟,但也并未与研究社有什么大瓜葛,所以即使是在当初那种情况下,他们也不愿意鱼死网破。然而现在…”他像个精于算计的商人,“浑水才能摸鱼。不把这锅水搅浑,怎么能抓到隐藏在表相后的真实?”他没有说他的私心,而或许这个私心才是他这么做最主要的原因——他只是想用整个研究社的力量更好地保护她。
“行者为什么会站在研究社一边呢?”也有人在这样思考,“我们联盟对她还不够客气吗?”
“这件事不会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米乙坐在议事殿的靠背椅子上,说。她是在说给愤愤不平的温煜听,更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我们比研究社的脚步晚太多。从两魂人出现,到后来行者出现,我们才开始注意到巫小婵这个人。可是研究社竟然早就派人接近她,并且还让她进入他们的老巢亚历斯。这是为什么呢?”
“是啊,照温姈的说法,行者身上没有非者气息,而且,研究社那帮人不是一向认为自己不需要救赎吗?那还找行者干什么?”
“或许他们找的根本就不是行者呢?”
“十一姐,你是说…”
“行者身边可还有一个货真价实的非者,魔瞳的拥有者——魔子。先前阿姈一直错以为叶鹿舟是魔子,可没想到他竟然还有个从小就被送回苏市老家的哥哥,而他的这个哥哥——叶孤舟,才是真正的魔子。叶鹿舟不过是因为那点儿血缘关系而沾上些许魔子的气息。如果说研究社当初是冲魔子而去的话,这倒说得通。毕竟魔子跟行者形影不离,我更愿意相信他们找到行者是个巧合。”
研究社找到行者确实是个巧合,但不是这样的巧合。
“在魔子这一点上,确实是我们败。”她这句话说得没有什么情绪。
“十一姐,我脑子还是很乱啊…魔子怎么会出现在联盟呢?听那两位说魔子几乎是后她们一步进来的,而算来那个时候我们的人连行者是谁都还不知道,我们都还没跟行者打上交道,魔子就已经来到联盟,难道行者能预见自己会被抓…呃——请到联盟来,让魔子先行来探路?这也不对,魔子来到联盟后一直没跟行者碰面,而且,他来联盟后刚开始还很正常,在斗场把那个自由非者打得落花流水。我看那小子那时候儿挺清醒的呀,可是据王小皮说,他曾经消失在林原里一段时间,回来后就变得神经兮兮的,后来竟然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攻击明主。后来那帮人的脱逃也跟他脱不了干系,会不会那小子一直是在装疯卖傻?为的就是引起骚动好让那帮人有机会逃脱!”
“不像。”米乙简短地说。如果是装的,艳鬼大人不可能看不出来,而且细细想来,他其实没有装的理由。
“不过那小子也真是厉害,竟然能跟淏主对上招儿。他手中的那把剑也很古怪,非界史上从没有出现过那么一把剑。还有他在斗场使用的匕首,真真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非界史上也未曾出现过。那小子到底是从哪儿搞来的那些宝贝,全是在开外挂呀!”
“我们从来都对魔子知之甚少。”米乙说,“对两魂人、对行者也是一样。其实…最让我想不通的是两魂人的消失,还有,我们最后对行者的‘忽略’,难道这整件事里面还隐藏着一个可以控制人的精神的高手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信仰之战
温煜已经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艰难地说:“两魂人,会不会是在研究社,或者行者手里?”
“都有可能,但都不太可能。”米乙很罕见的感到有些沮丧,“但现在我们必须要寻找到两魂人——对于我们来说,两魂人和行者,缺一不可——这就只能从研究社和行者身上找突破口。”
“最可恶的就是研究社,我们做什么事儿他们都要来瞎搅合!”
“我们的对头也是很谨慎的,”米乙语气有些悠远,说,“他们不会理解我们所要追寻的东西。对那帮自以为能够在这个世间永远安然无恙地生存下去的人来说,我们所谓的‘救赎’更像是一个阴谋,而这个阴谋很可能危及到他们自身。不让他们自身受到威胁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想尽一切办法破坏一切我们想做的事。只要有研究社在,他们就绝对不会允许行者与我们合作,这次不正是动的这样的心思吗?拉拢行者,凡我们所要做的,他们都要破坏。对手和对手之间,没有信任。”
“那我们怎么办?如果行者真的相信他们,站在他们那一边的话…”
“最难把握的就是行者的态度。我们必须要让行者相信我们,不然的话,就只能让研究社消失,让行者只能选择相信我们。”米乙淡淡地说。
温煜稍稍有些结舌。米乙突然问起:“十八,你知道为什么不论是我们,还是知道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的研究社,从来都不敢把两魂人和行者的真相公开吗?”温煜低下头,说:“不知道。”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是因为“不敢”。
“我问你,两魂人和行者,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我觉得…两魂人和行者能帮我们找到预言中的‘另一个世界’,如此,我们便可以获得救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不敢再说下去。
“现在是怎样?”
温煜说:“被世人当作异类,永远只能生活在暗处。”
“其实…在非自然能力界,这个分歧几百年前就存在。研究社那帮人以为他们能够在这个习惯于排除异己、崇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世界生活得很好,他们把先辈们曾经承受的不公深埋于心底,自我安慰,一直想‘入世’地生存。可实际上,他们还不是生活得偷偷摸摸,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反复咀嚼历史的伤口。我们却不同,我们一直在为寻找真正属于我们的世界而努力。可是现在不是几百年前,阵营那样分明,现在的研究社里也有和我们一样在寻找救赎的人,而现在的联盟里,同样也有沉溺于这个现实世界虚假的友善的人。更不用说那些摇摆不定的自由非者,对此,我想魔子应该深有感触。当救赎的希望没有出现时,矛盾可以被暂时掩盖下来,可是一旦这个希望出现,当所有人都知道新世界的大门即将向我们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