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换个地方打。”男孩儿轻轻吐出这么一句,抽出刀来揣回兜里,起身往这条街的尽头走去。岳镜芜站起身拍拍手,几步就跟上去。不一会儿,两人就消失在街尽头的拐角处。
两人前脚刚刚消失,温姈、蜘蛛和乌鸦三人后脚就出现在两人刚才站的地方。温姈不太高兴地说:“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有这个兴致。”乌鸦仍然面无表情,不多嘴。只有蜘蛛接话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好勇斗狠,正常。”温姈还是不太高兴,却没再指责岳镜芜。她说:“咱们还是去拜访拜访林家人吧。待会儿等他们打完,麻烦蜘蛛大人告诉他一声儿,不必抓人,让那小子带个话回去,说我去看望看望雀子他爸。林雀子要是还想见她爸最后一面就赶紧回去。”
“这手段…有点儿卑鄙。”温姈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既然有捷径,为什么不走呢?”她已然这样给自己定位,在这一方面,她和林雀实在不应该成为敌人。
林雀总不可能一直待在酒吧里,即使知道这里或许是最安全的地方。“你知道我是不可能让你离开的。”冯芜说。林雀说:“你们不是也想要找到行者吗?为什么不拿我当诱饵?只要我出现,行者就会出现。而把我囚禁在这里,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冯芜受委屈似的,说:“你在这里吃好喝好,没上枷锁没戴镣铐的,怎么能叫囚禁呢?不让你出去是为你的安全考虑。如果再遇到联盟的人,我不敢保证能保护你。”“保护?说得好听!”
冯芜摇头叹气,说:“怎么你就是养不亲呢?我在这儿陪你这么大半天,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儿基于朋友的好感吗?”林雀没松口:“雀子说,我心硬,总是像个暴徒一样,看不到别人的一点儿好…”说到这儿,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脸有点儿僵。这种话不应该说给眼前这个人听。她所看不到的是,此刻她的脸半边狠厉、半边悲戚,像是两个迥异的人的表情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冯芜一时看得有点儿呆。
“以前也有这般盯着雀子看的人,我要挖掉他们的双眼,雀子不肯。她总是这样软弱,所以总是受欺负。”
“咳咳咳——咳…这…这不叫软弱吧?”
“被人怨恨却连一句狠话都不敢回,明知道被欺骗却还要装作不知道,别人骂她她也不还击,这不是软弱,那什么才是软弱?”
“你——”冯芜一个字卡半天,还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索性不置可否,转而继续他们的另一个话题:“你要出去也不是不可以,等阿黑阿白把老二找回来,我再陪你出去。”“你是不是觉得我一无是处,所以需要你这般费心保护?”“我没有那个意思——”冯芜本想稍稍为自己解释一下,这时却突然顿住。他抬眼看看天花板,说:“有人在酒吧。”
“什么?”
第六十五章 粉色系和卡通
“你呆在这里别动,我上去看看。”
冯芜谨慎地沿楼梯爬到一层酒吧大厅,回头一看,林雀并没听他的话乖乖呆着,而是跟在他身后。“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呆在那儿。”他叮嘱她,“小心一点儿。”
一层的酒吧布置得才像一个正常营业的酒吧,跟下面那个到处都用玻璃的完全不同。大厅里没有灯,黑暗中有几个说话的声音。冯芜一听这声音,立马放松下来。“阿黑阿白,是你们吗?”回答的并不是阿黑阿白:“是我们。”就在这时,大厅里忽然一亮,原来是林雀不小心按到墙壁上的电灯开关。几个人被突然的灯光刺激得眯起眼睛,待到慢慢适应光线后,冯芜就看到阿黑阿白挽着老二向他走来。
冯芜急切地迎上去,问:“怎么回事儿?”老二甩掉阿黑阿白的手,看起来没有大问题:“没什么,路上遇到联盟的人,于是就想切磋切磋。我说我没事儿,是他们两个非要把我当成伤病员对待。”冯芜拉着他上上下下检查,以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受伤。
“他们有几个人?”“四个,”老二看看林雀,马上又转过头来,对冯芜说,“就是那天我看到的四个。”“哦?蜘蛛和乌鸦也在?”老二点点头:“嗯。他们还让我带话回来。”这时他转向林雀,说,“你家人可能有危险。”
“他们是怎么说的?”这是林雀。
“如果雀子还想见她爸最后一面,就赶紧回去。”
她的眼里立刻掉下眼泪来,哀求一般,说:“林雀,救救爸爸。”这时林雀子。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我为什么要去救他们?我这样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雀子,你真自私,你只想着那些该死的人,怎么不想想我?”林雀这是在跟雀子置气,明明几分钟之前她还要主动“自投罗网”。
她摇摇头,哽咽着说:“林雀,说这样的话没意思。我知道你其实不是这么想的,就像以前——你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我求求你,救救他们…”
“这就是…两魂人?”老二喃喃道。冯芜点点头:“这就是两魂人。”这个时候他们倒都成为看客,而她一个人演着没有彩排的独角戏。
她就那么站在那儿时,唯一能区别“她们”的就是眼睛——一个牢笼里,同时关着一只老虎、一只猫,一个凶狠、一个温顺,一个愤怒地仰天长啸、一个温顺地蜷缩在牢笼阴湿的一角。小猫只专注于从地底穿过铁栅钻进牢笼里的花,它撑着纤细的茎,似乎随时都会折断。这只猫就温柔地看着这朵花,而老虎依然执着于栅外长空。
这双眼睛有一瞬间陷入空茫,像是迷途的人站在十字路口不知所措。冯芜和老二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同自己一样的感受——这个时候的她特别惹人疼,无端的让人生出强烈的保护欲。然而这种“表象”终究不能维持多久。林雀很快回过神来,闭上眼睛像是对雀子也像是对自己点点头,说:“好,我回去。”
“你真的要回去?”老二问。兴许是对这个老二没有欢喜的感觉,林雀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她看着冯芜,说:“这回你总不该拦我。”“让老二跟着你吧。”林雀感觉很好笑:“我回自己家,要什么人跟着!”片刻,她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会把那个地方称为“家”,瞬间就沉默下来。“那…你走吧。”冯芜如是说。
林雀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没再说一句话,一阵风儿也似的,片刻就消失不见——也不知是在急什么,还是在躲什么。
阿白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迟疑地问:“我们…真的不跟去吗?”“当然不是。”冯芜说,这几个字吐得理直气壮。非要抠字眼儿的话,他确实没有明确承诺。下一刻他就换上一副严厉的表情,俨然一个长辈:“你们两个给我洗洗干净,睡觉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房间!”阿白并未被他这声势吓到,反而像获得什么奖励似的拍起手来:“阿白一定洗洗干净,等芜哥哥回来!”冯芜还来不及瞪眼,她就已经踩着黑色小皮鞋噔噔噔往地下一层去。阿黑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黑黑的眼睛里流动着光彩,抿抿唇,红着脸也往自己的房间里去。冯芜回头看老二:“这句话很有歧义吗?”老二显然忍笑忍得很辛苦,但碍于冯芜可能会暴走,不敢笑出来,于是只得憋着。
冯芜两眼望天翻白眼儿,决定把这篇儿翻过去,于是问:“你刚才跟联盟的人交手,真的没受伤?他们可是三个人。”寻到个正经话题,老二也正经起来,说:“和我动手的只有一个。而且,他有意手下留情,我没受什么伤。”“这么说的话,如果他不手下留情,你还打不过他?”老二说:“那也不一定。我也没有全力以赴。要真拼起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冯芜思索着点点头,说:“那还是得我去。你留在这里看着他们两个,千万别让他们乱跑。我也不知道联盟的人有没有可能找到这里,现在只能谨慎一点儿,走一步看一步。”
“总部的人还没到吗?”“不,我想他们只是还不想这么早露面而已。现在的情形我和老板还应付得了。”他走到门口,“我先去,你打个电话给老板,让他直接去林家。”“他要是说他还没下班怎么办?”“那就让他下班后来给我收尸。”这半悲半喜的调子随着人影一起消失。老二拿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
荆川中学,门口的保安亭里,突然有电话铃声响起。正在看报纸的男人单手拿起电话,这张报纸遮盖住他的整张脸,只听得到有声音在报纸后响起。从报纸的中间,一缕青白色的烟升起来。“喂,谁呀?我在上班。”烟抖动着,曲折的攀爬,没有声音。“凭什么?棺材钱还要我出!”就这一句,再无多话。
男人搁下报纸,露出一张和和气气的脸,不像个保安,倒像个生意人。他扔掉嘴里已抽到烟屁股的烟头,脱掉一身不太合身的制服,反手一抡披上自己的黑色大衣,一张脸疲态顿消。男人走出保安亭时,正好碰上一个穿学生制服的女孩儿,看胸前的校牌——初三年级十七班,谭潭。
谭潭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这个猥琐大叔,然后突然叫出声来:“保安大叔!你怎么…”男人一副长辈模样给她一个笑,问:“怎么现在才回家?一个人?”“是啊,刚才老师在交待事情。你知道啦,咱们学校的老师一向都很啰嗦,我现在回家,就算是晚点儿也不奇怪吧。倒是你,保安大叔,你还不能下班吧?现在是在‘逃工’?”“哈哈…当然不是,”说谎不要钱,“我刚刚才辞职,现在嘛是‘自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