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一脸迷惑。
我意味深长地一笑,带头走了。
往常这个时候,掌灯便回有礼地退下,可这次,她却没走,我蹊跷地望了她一眼,她倒也机灵,立刻解释道:“今日天君派人送了些稀罕的食材来,阎君嘱咐要是婆婆来了,便要给婆婆尝尝鲜。”
我大喜过望,合掌一拍,拉着掌灯便走,“快走,领我瞧瞧去。”
她微微颔首,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
说来,天君对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实在是不错,这不,说是送了“些”食材来,其实根本差点挤破了后厨的大门。瞧着这琳琅满目的好东西,我咕咚咕咚地咽起了口水,根本无暇顾及一旁的两人。
可就在我像忙碌的小蜜蜂一样在后厨钻来钻去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莲实有些生硬的说话声。我顿了顿,扯下头上的白菜叶,转头望了过去。
莲实面无表情,拦在了掌灯姑娘的面前。后者垂着头,耳根通红。
我不明所以,刚想开口询问,却听堵在门口的莲实发了话。
“拿出来。”
掌灯身躯一颤,头埋得更深,侧脸乍青乍白。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莲实眼神冰凉,道。
我瞧着不对劲,终于抻了抻衣裳,走了上去,“怎么回事”
掌灯微微回头,我只能瞧见她的两颗犬牙正死死地抵着下唇,脸颊绷得紧紧的。
“你的袖子。”
我迟疑地望了莲实一眼,手探进了袖袋,这一探,我便皱起了眉头。
掌灯偷偷地瞥了我一眼,随即便如烫到一般转开,脸色却是接近透明。
“你拿了流年晷”
她默不作声,嘴巴紧闭。
我走到她跟前,一瞬不瞬地盯住她。
兴许是瞧我神情不对,她一个心虚,扑通一声响,就跪了下去。这一跪,倒是把我跪得更糊涂了。
刚一跪下,她就战战兢兢地用双手将流年晷托在齐眉处,声音急切。
“我一时糊涂,求婆婆不要告诉阎君大人!”说着,她把流年晷往我手里一揣,就毫无预兆地低头要磕。
瞧她这样,我没多想,一把拦住了她。
“你一句话不说,急着磕头是怎么回事”
她眼圈通红,额间的火印像是活了一般,隐隐跳动。
“说说看,你到底拿我的流年晷作甚,要是不说清楚,我就立刻冲到南海把阎君拉回来惩治你!”
被我这么一吓,她的犬牙颤巍巍地抖了起来,瞧着活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狗崽子。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欲言又止。
“你不说我就去南海了……”
这话音没落,她就一把扯住了我的袖子,接着更是悲悲切切地攀住了我的裙角,作出了一副“你要掰开我就连裙子一起扯了”的架势。可饶是如此,她还是咬着嘴唇不说话。
一瞧这副样子,我心一横,将她拂到了一边。
她惶恐至极,终于破口而出:“是因为掌舟!”
☆、第二十八章 妹妹你坐船头哦哥哥我岸上走
掌舟人,是冥府的罪人。
三界忘川之上,有安魂舟往来不息,安魂舟上,是永远沉默的掌舟人,这舟,这河,便是他们的牢狱。如现世的牢狱一样,他们没有自由,没有权利,黑色长衣和厚重的斗篷下,是覆盖了半张脸的面具。
掌舟人是冥府的灰色风景,就像是阎罗殿屋角上穷凶极恶的异兽,以永恒不变的姿态守卫着冥府众生。
他们没有名字,无人问津。
如果不是掌灯突然提起来,我甚至差点忘了,在忘川河上服刑之前,他们曾是活生生的人。
这些人,都是被八大地狱拒绝的人。身犯重罪,却又无处可去,便被罚在忘川河上服役千年。
“掌舟”
掌灯忙不迭地点头,“对,就是跟掌舟有关。”
“你一个阎君跟前的掌灯,跟那忘川河上的掌舟能有什么关联”
“婆婆可还记得,前些日子,阎君大人在冥府设了场隆重无比的筵席,差不多请来了半个天界的神仙”
这事我倒是记得挺清楚,只因当时冥府紫光升腾,仙气氤氲,竟然如同是九重仙境一般,这等光景可不是轻易得见的。
“那日阎罗殿的人算是忙翻了天,该帮忙的不该帮忙的全都硬着头皮忙上了,我被阎君大人派去守着忘川河边的界门,可天界的大人实在来得太多,我一个不小心,便被挤得跌进了忘川河……”
忘川河是三界之源,河水聚集了鸿蒙之初的混沌之气,可谓凶险无比。别说她一个修行浅薄的掌灯,就是让我跳进忘川河,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
“原本以为逃不过一个灰飞烟灭了,却不曾想,一睁眼,却是好端端地躺在河边上,一起身,便瞧见一个掌舟人正起身要走。那人救了我的命,有了这么一层恩情,我们便渐渐熟络起来。”
老实说,老身到冥府的这么些年,可从来没同掌舟人说过话。在我的意识里,掌舟人就同这忘川河边的一草一木毫无区别。
“所以,是这位救了过你性命的掌舟蛊惑你来偷我的流年晷喽”
听到此处,掌灯的脸蓦地一肃,她猛然抬头,定定地望着我,却是分外的堂堂正正。
“婆婆误会了,这事虽然是因着掌舟大人,却又与大人没有任何干系。”
听到一向懂分寸知进退的掌灯唤那人一声“大人”,并不惜顶撞我时,我着实有些吃惊。
“偷流年晷的事,是小人一人的主意。”
掌灯深吸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将额头抵在了地上,因为这个动作,她的声音听来有些瓮声瓮气,语气却是庄严无比。
“小人恳请孟婆大人,能见恩人一面,只要能满足了小人的薄愿,之后即使您要将小人扔进忘川河去自生自灭,小人也绝无一句怨言。”
我微微低头,望着她的后脑勺,心思飞转。
“阿岑,该吃饭了。”
正在我几乎要开口答应的时候,莲实突然开了口。我有些迟钝地望向他,却见他正绕过掌灯,长长的衣摆刚好隔在了我同她之间。
他迟疑了一下,随即别别扭扭地捏住了我袖口,将我往灶台的方向引。
“今日,我来下厨。”
我望着他平静的侧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远远地,我听到掌灯重重地叹了口气,再后来,便是轻手轻脚退出去的声音。
我往门口望了一眼,却刚好对上了她的眼睛,她顿了一下,接着有些僵硬地笑笑,便闷头退了出去。
“阿岑,点火。”
莲实直直地望着我,我被他瞧得窘迫,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嗯。”
答应是答应了,却没动弹。
“阿岑,去点火。”
这一回,我没吱声。
良久,他那头都没有任何声音。我低着头,忍不住默默揣度他的表情。
“阿岑。”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当年你化形时,缺了把元气,是吧”
我抬头,闷闷不解:“怎么突然提这个”
他抬头,神情倒像是在生闷气。
“我瞧着缺的恐怕不是元气,而是心眼。”
他说得似乎有些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掌舟人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知道。”
“知道”阴阳怪气地说完这句,他冷哼一声,“你知道,还想去见那人”
我绞着衣角,有些支支吾吾,“我就是想跟掌舟人说说话……”
“愚不可及!”
我缩了缩脖子,继续专心蹂躏衣角。
“不再用流年晷”他又冷哼一声,“原来你这话是随便说说的,你堂堂一个活了十几二十万年的神仙,在这冥府好的没学着,满嘴开溜倒是学得很利索嘛”
这话太重了,我听着听着,便有些不忿。
“我只不过是想同那掌舟人说句话,你用得着如此恶毒吗”
他凉飕飕地望过来,眼神如同是乍暖还寒天里的晨曦,凉薄中透着隐隐的亮光。我瞧着,肚子里的一窝火顿时像被浇了一盆冰水,霎时偃旗息鼓,只剩下孱弱几丝青烟。
这个眼神,同那件事发生时一模一样。
心里头某个我摸不到的地方暖洋洋地一酸,就像是晒太阳的野猫突然被人挠了下肚皮,有种惬意却又无从说起的羞赧。
“莲实啊……”我眯着眼睛,贼兮兮地唤他。
他像被针尖刺了下,猛地一颤,接着一脸戒备地望向我,“作甚”
我揉揉肚子,一路小跑地凑了过去。
他像炸毛的猫,腾地弹开。
我利索地攥住了他的袖子,撞了撞他的肩膀,声音油得发腻,“小样,还害羞……”
“你又发什么神经”
“咕噜……”
就在这节骨眼上,一声古怪又响亮的声音大喇喇地从他的肚子里冒了出来。他身子一僵,脸顿时像霜冻的柿子。
我强忍住脸上的痉挛,像模像样地揉着肚子,晃起了他的袖子。
“莲实啊……”他一脸故作冷静,耳朵却悄悄爬上了不一样的颜色,我抿着笑得开心,“我肚子饿。”
“咳。”他避开我的眼神,干咳了一声,直接把犹自攀在他胳膊上的我拖着就走到灶台边,一边收拾灶台,还一边细碎地念叨:“既然你饿成这样,我就动作快一点好了。”
我听着听着,嘴角几乎忍得发酸,可还是没笑出声。
“莲实啊……”
“作甚”
“吃完去找掌灯姑娘吧”
他动作猛地停住,倏然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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