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听见这句淡淡的提醒,我猛地惊醒,望了过去。
烛火抖抖颤颤,如同新娘子纤细而敏感的十指。珠帘的影子倒影在窗纱上,煞是迷离。房间里静悄悄的,好像前院的热闹都与此处无关似的。
“司命簿上有记,今夜戌时三刻,新娘将会因误食杏果而亡,楚伶老母不堪刺激,一病不起,于是他才会到临波湖去寻人鱼。”
我点点头,心里默默盘算着,要如何了断这事。
“楚伶在庄里说,这临波湖有个流传已久的人鱼传说是吧?”
闻言,殊七慢条斯理地阖上手中的司命簿。
“传说临波湖中有人鱼,每当夜幕降临月上柳梢,那人鱼便会在湖面上起舞咏唱,若是有人能见到人鱼,并能得到她的眼泪,便能治愈世上所有的恶疾,使人长命百岁。”
“这到底是谁编的,要是人鱼的眼泪那么管用,还要我孟婆干嘛……”我暗叹这临波府百姓的愚昧,摇摇头,踮着脚,鬼鬼祟祟地凑到了窗前,“而且人鱼这种东西,世间根本就不存在嘛。”
“没有吗?”殊七反问。
“纵观四海八荒,恐怕也找不到这种所谓的人鱼吧?”
殊七沉吟了一下,将司命簿收回了袖中。
“会不会是某种相似的妖物?”
我愣了一愣,若有所思地瞅了他一眼,随即咳了两声扯开话题。
“无论如何,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新娘子吃不到杏果。”
殊七不说话,我只当他默认。
门前的红纱灯笼烧得冶艳,好似忘川河边新开的一株株彼岸花,明媚的花心透着隐隐的金色,美不胜收。
瞧瞧这精心打理过的庭院和高门粉墙,再想起方才见到了四十年后那颓败的院落和丧烛,我不禁生出了些许不合时宜的物是人非之感。
每每用着流年晷,我便要如此矫揉造作一把,不过作着作着,便也习惯了。
“方才厨房着人送了些杏果来,新娘子尝尝吧……”
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传来,窗外的我虎躯一震,二话都来不及说,捏了个诀就冲进房中,一手掀翻了新娘子指尖三寸处的盘子。
只听“啪”一声巨响,盘子落地碎成了满地惨兮兮的尸体。一时间,新房中所有的人都望向了新娘子的方向。她们个个半张着口,口中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鸭蛋。
瞧着地上骨碌碌乱滚的一盘杏子,我长呼了一口气,捋了捋胸口,“好险,好险……”
“嗬……”
就在这个时候,身旁突然响起了一阵意味不明的动静,就好像有人被掐住了喉咙,一阵扭曲变形且夹杂着痛苦的难听声音悄悄然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我皱着眉,好奇地望过去。
但见新娘子的双手死死箍着自己青筋虬结的脖子,她肩膀高高地耸着,脸涨得几乎要滴出血,一双原本应该温婉水灵的眸子此刻正狰狞地大睁,蚯蚓般的红血丝涨满了整个眼球。
她口中不停地发出类似于嘶吼的声音,脸色渐渐由红转紫,由紫转黑。
我倒吸一口凉气,顿时透心凉。
不……会……吧……
“小姐!”一旁的丫头尖着嗓子吼了一句,如同被鬼掐了一般。
我被吓了一个激灵,忙不迭地想要过去帮忙。
可人命就怕天惦记,就在这个当口,一旁慌不择路的三姑六婆们脚下一个不稳,都被那些个还在骨碌碌滚得快活的杏子滑了个四脚朝天,霎时间,我的面前筑起了高高的人墙。
认命地哀嚎一声。
我刚硬着头皮冲过去,便眼尖地瞧见旁边黑白衣角一闪而过。
一种大势已去的悲壮感登时在心中汹涌澎湃起来。
黑白无常是冥府最稳妥的阴司,这也是整个神界都知道的事。
转头望去,黑无常一如既往地白着一张脸,蹙着眉头朝着死不瞑目的新娘子啧啧咂嘴,“这女子死得好生吓人啊……”说着,他撇开了脸,还心有余悸似的,有气无力地拍了拍胸口,一副体弱多病的娇公子模样。
而另一边,白无常一如既往地黑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把手中的牵魂锁松了松,接着一掌拍在那新娘子红红紫紫的脑门上,就如同砸了河蚌的脑袋会吐出珠子一样,一缕飘渺的烟雾从她大张的口中飘出,最后凝成了个同她一般样子的人形。
白无常百无聊赖地垂着眼睛,轻车熟路地将那人形的手腕牵好,理也不理在一旁装娇弱的黑无常,转身就要走。
我一看不妙,赶紧拦在了他们身前。
二人冷不丁地一愣,“婆婆,你不是……”
话还没说完,二人就齐刷刷地黑了脸。
我呵呵一笑,讨好地腆着脸,道:“嗯!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一瞬间,他们二人的脸好像更黑了。
☆、第二章 洞房花烛夜也没有少儿不宜时
黑白无常虽说耐着性子听我讲完了,可脸色却十分不好看。
“怎么样?”
我冲他们两人眨眨眼,姿态很是谦和。
黑无常虚弱地咳了一声,拿帕子掩着嘴,气若游丝道:“婆婆的意思是,这女人要是死了,四十年后的桥上,就会有一个男人撅着屁~股不肯喝汤?”
我侧头想了想,确定了自己没有说过“撅着屁~股”这四个字。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黑无常点点头,费力地深吸了一口气。
第一次见到黑无常的时候,我对他可谓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哪口气喘大了,把他吹倒过去。可自从见到他骑在白无常肩膀上暴打后,我才恍然大悟,那是人家的设定形象,跟身体好不好什么的,根本没有半毛钱的干系。
“不成!”
白无常脸黑成了锅底的炭灰,将手中的牵魂索抖得沙沙作响,“婆婆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听到这话,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当即就捏着嗓子道:“你才无情你才残酷你才无理取闹!”
黑白无常当即愣了,他们一道呆呆地望着我,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咳咳。”
也不知殊七是不是看不下去了,假咳了两声,试图驱散这尴尬又诡异的气氛。
就像大白天被人逮着逛窑子一般,我刷地感觉到耳根一热。
“那个我的意思是……反正少牵一两个,崔判官也不一定能发现,你们就通融我这一次吧,成不成?”
我私以为,这一番话说得很有体统,所以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地美了一把,可是这还没等我美完,那头就兜头浇过来一盆凉水。
“婆婆啊,这回我们当真是不能答应你了。
黑无常一副再说两句话就要断气模样,听得我好生心累。
“作甚不能答应?”
我又私以为,我同黑白无常的交情还是很不错的,他们如此驳我面子倒是头一回,那铁定是有什么爹死娘嫁人的大事喽。
黑无常长叹一声,仰角四十五度,凄凄惨惨道:“莫怪落木不肯留,只恨秋风恼不休。”
我眨巴着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脸露难色。
白无常看不下去了,解释道:“我们前几次放人的的事被人告到天君那去了,惹了不小的麻烦,天君好生发了一通脾气,又连带着把阎君数落了一顿。阎君面上过不去,只得给我们立了规矩。说是只要碰上使着流年晷的孟婆,就立马掉头撒腿跑。所以,婆婆以后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听着一向少言寡语的他几乎一下子把一年份的话都说完了,我感动非常,可是再一琢磨那话,我便感动不起来了。
“有人告你们了?”
黑无常意味不明地瞄了我一眼,“放心吧,婆婆,那人并未说你的不是。”
我脸一僵,干笑道:“呵呵,我不是那个意思。”
黑无常拿帕子掩着咳,一双细细的眼睛在我身上极慢地绕了一圈,绕得我一阵忐忑。
饶是如此,我也仍没忘了给自己洗白。
“我哪是那种人啊,哪能有那么自私的想法啊……”
这回,换成白无常打量我了。他那双无比黑沉的眼睛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盯得我没来由的一阵心虚。其实怕人告什么的,我是当真没有想过啊。
“咳咳。”
殊七又咳了两声。
我断了要越抹越黑的心思,悻悻地闭上了嘴。
黑白无常瞧我无言以对了,好似稍微心理平衡了一些,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黑无常随意地靠在一边的贵妃榻上,也不管旁边的一群女人是吓得面如土色还是哭得如丧考妣,躺得那叫一个风情万种惹人怜爱。
“不过,这告状之人,听说可是婆婆的熟人呢?”
他最后一个“呢”字软得我又是虎躯一震,酥得舌根底下都发麻了。
“熟人?”
他微微颔首,眉眼带笑。
“不就是那南斗宫中的司命星君喽。”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不太好看。
“所以婆婆,这以后算我们对不住你了,我二人当了这么十几万年的无常君,只会牵魂引路这么一着,要是天君一个不高兴给我们罢了,我们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过了,因而还请婆婆体谅我们混世不易,高抬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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