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这样的疑问,我眨巴着眼睛,问他道:“你说这话的意思,我说的不对?”
他不答反问:“你可知道,天界出的那些书,都是出自何人之笔?”
这我知道,但凡是能盖上天界大印流通的,都是东海边上桃花源主轩辕姬的笔作,轩辕姬是位女神,元神听说是株桃树,桃树这东西全身都是宝,桃花能养眼怡情,桃木又能驱魔辟邪,而这位轩辕姬,也同样全身是宝,手下的文章能养眼怡情,长相又能驱魔辟邪。
听说她一辈子总共被甩了十九次,早早便断了红尘念想,是以日日将自己幽闭房中,潜心书写笔下的那些个痴情怨偶。
“一个独身一辈子的女人,你说,她怎么可能了解男人?”
我深以为然地颔首,随即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这楚伶的反应,是正常的反应喽?”
“那倒也不是。”
他的回答一出,我就有点不是滋味。
“那你说,怎么样才叫正常?”
听到我的问题,莲实双手抱臂,下巴幽幽地往下一指,道:“喏,这下就正常了。”
我转头去瞧,只见楚伶霍地起身,大步流星地就从花厅往外走,如今的样子,谁还能看出半分往日的孱弱。
姜还是老的辣,楚老夫人似乎早就料到他不会乖乖听话,早已指派了两个家奴守在门前。那两个年轻力壮的小子一看大公子出来,双双挡了上去。
“公子,您这是要去哪?”
楚伶听着他们的明知故问,脸色不善地喝道:“让开!”
两人被他吼得微微一愣,身子却没移动分毫。
“叫你们让开你们没听见吗,咳咳咳……”
楚伶话还没说完,胸膛热气一涌,就空空地咳了起来。他捂着胸口,咳声嘶哑。
两小子吓得面色发青,一左一右地架住他,连拖带拽地就往回请,“外头风大,公子还是不要出去了,就听老夫人的话,在房里好生养着吧。”
楚伶脸涨成了猪肝的绛紫,他佝偻着身子,咳得愈加抓心挠肝,那咳声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刮着他的内脏,声音浑浊又锋利。
“咳……呕……”
咳着咳着,一口色泽阴郁的血猛地从他的口中喷出。两小厮一瞧,脸上的表情立即僵硬到有些狰狞。
楚伶嘴角涎着半黑不紫的血渍,在剧烈的拉扯中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就这样,他那没几两肉的身子就像一张破宣纸一般,被二人吊在了房间正中。
两个小子对了对眼色,一刻也没耽搁,手脚麻利地将他架到了床上,立刻就火烧屁股似的请大夫去了。
楚伶静静地躺在床上,如果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的话,我甚至会以为他已经死了。在他的头顶上,浓重的阴霾如同是冥府西界沼泽上的瘴气,浓得几乎不透光。
经过这次气急攻心,他的寿命一下子减了许多,眼下,他那具轻飘飘的身体,已然与尸体异了。
另一头,蛮蛮像突然感觉到什么似的腾地跃上了水面,嘭地一声,平静的水面陡然被扯开,就如同有人搬了块大石砸进水中。她不顾身上沾上的落叶,在水面仓皇地逡巡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却迟迟寻不到。她急躁地东张西望,尾巴卷着激烈的水花,碧绿的塘水涌上岸,将池边的青苔润得油亮。
水面被彻底搅浑,她泫然欲泣地望向楚伶所在偏厅的方向,默默握紧了双拳。
“先生……”
☆、第十七章 动不动就揩油是痴汉的基本操守
回天乏力,大概就是指的这种情形吧。
偏厅人来人往,老夫人红着一双肿的像核桃仁的眼睛,默默地守在病床边上。
床上的楚伶发着高烧,脸色烫红。他满头湿汗,被汗濡湿的头发贴在脸颊边,活像被染了腮红的水鬼。他半张着嘴,好似发了什么噩梦一般,一边转着头,一边喃喃地呓语。
楚夫人到底是名门闺秀,看着他这样,不哭不闹,只是红着眼睛,沉默地用湿透的方巾替他抹着汗。
其实,楚府上下都明白,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楚家少爷的身子骨就是泥塑的,经不得一点的水蚀火烤,在病榻上躺了这么些年,又克死了几任夫人以后,他的死似乎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府上到处都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感,这种阴森不是来自楚家少爷将死的沉痛,而是来自大家的冷静。
其实说来,这也怪不得大家,这种九死一生的场景,他们恐怕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了吧。
想到这,我不禁叹了口气。
莲实随意捏的那个魂魄除了偶尔打个伞装蘑菇之外,倒是颇为正常,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她将一个被妖怪夺了宠的少夫人演得有声有色,此时,她也甚是有体统地忙着端茶送水,丝毫没乱了方寸。
老夫人接过她递过去的茶水,煞是勉强地苦笑了一声,呷了小小的一口,终于是将茶杯放在了一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拉过了她的手,颇为语重心长道:“媳妇儿,这段时间真是委屈你了。”
我看着这么一幕,心里感慨万千。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是个石头,无父无母,一直不能体会其中的深意。可当我看到楚老夫人那双红得几乎要渗血的眼睛时,心中还是浅浅地酸了一酸。
我虽然是颗石头,却也不完全是石头心肠。
这日,楚家上下都忙了个人仰马翻,月亮刚刚从云雾中探出头来,人们就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窗外月色正酣,万籁俱寂,远处的半山腰传来嗡嗡的钟鸣,临波湖的潮汐声似乎近在耳畔。长街尽头的楚府静悄悄的,像是被笼罩在一层银色的雾帐之中。
偏厅的窗扇半开着,绵白的月光从窗缝泄露了进来,如同洒了一地的白霜。房中静得出奇,只有蜡烛滴泪的声响和绵长的呼吸声。
在影影幢幢的夜色中,楚伶幽幽地睁开了眼睛,却很久都没有动作。
我想,这其中的缘由应当是因为他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从而变得十分的迟钝吧。
他眼神混沌了许久,在蜡烛噼啪响了两声之后,才侧过头去,望向自己的床边。
楚老夫人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困了,已经歪倒在床边的绣榻上睡着了。她双眼紧闭,呼吸均匀清浅,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醒的。
楚伶瞧着如此,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连外衣和鞋袜都来不及穿,就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边。开门的吱呀声在这宁静的夜里变得格外的刺耳,他猛地回头望向绣榻,额头上的汗珠莹莹发亮。
楚老夫人眉梢动了动。
他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动作顿时僵住。
良久,楚老夫人都没有再动。
他终于安心地长出一口气,用冰凉的手轻拍了拍泛红的额头,这才微微摇晃走了出去。
光着的脚踩在门廊下,一丝声响也没有。地上的凉气将他的脚熨得发紫,却丝毫没能熄灭他眼中的光芒。
他直直地望着别院的方向,脚步急切。
而在他心心念念的池塘里,蛮蛮正抱着尾巴坐在泰山石后,红着眼睛和鼻头,可怜兮兮地啜泣着。一颗颗饱满的珍珠从她的眼眶跌落,骨碌碌地破开水波落在了池底。
池底因为这满地珍珠,亮过了天上的月亮。
楚伶走到那扇月牙拱门的时候,被池塘中这皎洁的光芒惊得一愣,眯着眼睛确定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走过来。
正在抽抽搭搭的蛮蛮听到动静,忽地停下了哭声,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楚伶的脚掌踩在落在地上的花枝上,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响。
听到这动静,她一顿,接着便是鱼尾一扫,窜上了水面。满池的珍珠被水波赶得乱转,刹那间,池面几乎能闪瞎人眼。
在这摇摇曳曳的光芒中,蛮蛮长发翩翩一甩,凹出了个漂亮的造型。
“先生。”
“哗啦”一声,她划着尾鳍,迅速地游到了他的脚边。
楚伶没说话,却是猛地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平日里看着他们亲昵,我总觉得脸红耳热,而这一次,我却觉得有人扼住自己脖子似的,声音完全发不出来,胸口的空气越积越多,似乎下一刻就会炸裂。
蛮蛮大张着眼,没有回应,也没有动,只是好像出神地望着楚伶颤抖的睫毛。
眼中的雾气越来越深,一滴水珠从她的眼角滑落,咕咚一声,那泪珠变成了珍珠,落进了池水中,缓缓地下沉。
像是被这声响惊动似的,楚伶身躯一抖,骤然睁开了眼睛。
蛮蛮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迷蒙的眸子久久地注视着他。在这让人喘不过气的对视中,她缓缓地抬起手,像他每次抚摸她的长发一般,细细地摩挲着他的头发。
那动作极轻却又极重,就像是将一辈子的气力都用上似的,她的手略微发抖,苍白的指尖滑过他的发鬓,他的脸颊,还有他的眉眼。
她始终笑着,眼角的珍珠闪着银白的光辉。
楚伶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眼眶红了又红。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只知道,他抱着蛮蛮,走过了楚家大宅,又走过了十里长堤,来到了临波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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