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桃花妖娆 (卿山)

　　那小人也快要动了，在金色的闪着光的花粉里，她的每一个小动作都极尽优雅。
　　然后，在那小人开始旋转的时候，她倒下了，奄奄一息，像是在暴风雨中被打湿了翅膀的蝴蝶，倒在地上，脆弱的挣扎几下，飞快地枯萎了。
　　桃夭扭头去看公子白，他看着万花、人群和黑影，在万花凋谢的同时倒在了地上。
　　在一片惨烈的逃命声中，桃夭看到了那个立于高处的人，他有着爪子一样布满青黑鳞片的，被兜帽盖住的身体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即使他沉浸于黑暗，桃夭也能感受到他脸上狰狞的笑意。
　　——晦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

　　☆、孤独和死亡

　　桃夭一手撑起公子白，浑身颤抖。
　　如果此刻她手中有一把剑，那她一定会将这把剑刺进晦冥的胸口。
　　“姑娘，快带我主人走！”含羞吼道。
　　白已经毫无意识，似是很痛苦的皱着眉，他胸口还在留血，当务之急是要先找个地方保住他的性命。
　　桃夭等着晦冥，一咬牙，带着白飞出重围。
　　“回……卧房……”白似乎醒了，虚弱的在桃夭耳边说。
　　“白？你醒了！太好了！我要去找大夫！你要先止血，你必须先止血！！”
　　“不……回卧房……”
　　“不行！你这是在找死！”
　　“桃夭，听我的……”
　　桃夭抿着唇，知道白心意已决，他的身体越来越凉，也越来越沉重，桃夭隐隐约约明白，或许已经晚了。
　　等桃夭将白放在榻上，他已经又一次昏睡过去。
　　白的青色长衫已经被他胸口的血染透，血顺着他的手臂流淌，到他修长的指尖，又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很快就汇成一片。
　　桃夭在白的房间翻箱倒柜，这里瓶瓶罐罐那么多，却偏偏没有一个用来止血。
　　忽然间，桃夭看到了自己的手，上面的红刺目的让人晕眩，似乎这双手正在将某种动物开膛破肚，血腥到另人战栗。
　　桃夭发着抖，她明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桃夭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力，她旁边是一个不断流着血的濒死的人啊，可她显然无能为力，就要眼睁睁看着他死了。
　　对了！她是净魂啊，她法力无双，起死回生！
　　桃夭将法力输进白的身体，源源不断。几乎形同死人的碧秀她都能就回来，那白也一样。
　　“桃夭……没有用的……”白悠悠张口。
　　“会有用的，你相信我，我一定你能救活你。”
　　“呵呵……”白轻轻地笑，“桃夭，我们两个人……也不过才认识数日，你不必……”
　　“什么叫不必？白，我可是要成为你新嫁娘的人。你不是说了吗，说要娶我的，这才不过几天，你就后悔了吗？可是晚了！你以为死了就能躲过去吗？告诉你，我难缠的很，是你先招惹的我，既然招惹了，就别想着拍拍屁股走人！就算是你下到了地府，我也有办法将你弄上来！”
　　桃夭边哭边说，她其实已经知道了，在自己第一缕法力进到白身体中的时候就知道了，她的法术，对白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她救不了他，这个人，真的快要死了。
　　可白不是有七窍玲珑心的人吗？整整一百多年，每十年一次，他不都没事吗？为什么现在不行了？为什么说不行就不行了！那心不是宝贝吗？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别哭了，我早就知道。”白转过身说，“桃夭，你听我说，不是所有事都尽随人意的，你力可通天，想强留我于世未必不可，只是我不想，你懂吗？我不想你救我。万花第十五次盛开之际，也就是今天，便是我的死忌。我也曾想过逆天，可万花已败，我心血已出，过不了多久，我必死无疑。”
　　桃夭没说话，将脑袋仅仅埋进白的颈窝。
　　“我知道你答应嫁我并非心甘情愿。”白说，“在这件事情上，我骗了你。”
　　“什么？”
　　“我说嫁给我以后你能安稳一生，苏挽尘也会继续俯瞰千山，这是假的。我知道你是净魂，也知道你和苏挽尘两人之间发生的所有事，大部分是我调查出来，可还有一部分，是苏挽尘讲的。那时候我并不像如今这般空有一副年轻皮囊，我还不到三十，风华正盛。但我有一颗聪明的头脑，你知道的，我很聪明，所以我并不沉迷于酒宴歌舞，反而对世间奥秘更感兴趣，一次观星之时，我遇见了苏挽尘。桃夭，在你被封印后的一百五十多年里，苏挽尘早已是仙尊之位，却每年都要下山游历，你可知晓原因？”
　　“我……不知道，也从来没想过。”
　　“因为你，你和苏挽尘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对你而言，他是恩人，可你对他不仅仅只是依恋。对他而言，他不过是捡了一只刚刚初生的还什么都不懂的小猫，正好他闲来无事，于是便养来解闷，可他又对你丢不得放不下。那早已形成惯性，让他即使在没有感情的年月依旧会记得你。因为你是他的猫，活着的时候是他的，死了也是他的。你们两个人是一样的，即使已经过了如此漫长的三百年，你还是会找到他，他也还是会收留你。势不两立的两个人，却羁绊如此深，那这羁绊就不仅仅是羁绊了。”
　　“……”
　　“他对你那么重要，这样的你怎么会在一个只见了两面的人的身边开心欢笑呢？我心里命名清楚，可我还是想赌一把。”
　　“为什么……是我呢？”桃夭喃喃自语。
　　“你问过这个问题。我回答你是因为孤独，可是……谁知道呢？大概是我太胆怯，我一个人太久了，我想找一个人陪。我说的仿佛是我拯救你，可实际上，是你在拯救我。说白了，这世上有谁不孤独？苏挽尘也一样孤独，恐怕这世上没有谁更懂孤独了，孤单一人无依无靠几百年，比我要久太久太久。我嫉妒苏挽尘，他有能够同我匹敌的头脑，我以为我们应当惺惺相惜，都是看似光鲜实际上可悲的存在，可他还有你。因为你，他不再那么孤独，于是在地狱中孤苦煎熬的人就只剩下了我自己。我真的很怕，已经……不想……不想再一个人了，我已经活了一百多年，对一个凡人来说，是老不死的年纪，那我还剩下多少年呢？即使有着七窍玲珑心，大概也撑不过太久。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一个人看星星直到老死，那样太可怜了，我天纵奇才，怎么能已那么悲惨的法子死去？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花？因为花朵是美的，我想让这美永恒，就像我一样。要盛开最美的花就要付出最惨的代价，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万花盛开的风险，可我愿意一搏，在我漫漫的生命里，没有你之前，那是唯一能让我开心的东西啊，璀璨美丽，永恒的让人难以触碰。所以我想要你，你能让苏挽尘不孤独，那也一定会让我不孤独吧，我这么祈求着。你看，多卑鄙。”
　　“不，我们都一样，谁不卑鄙呢？为了留在苏挽尘身边，为了让他觉得我应当被人怜惜，我可是费劲心思假装无辜良善呢？可我真的有那样的觉悟吗？过了这一百天就去死？我可不想死呢？想着在我死后苏挽尘还会活着，而且还会继续有人陪着他一起活，不管他想念我多久，也总有一天会有别的人被他牵肠挂肚，一想到他心里还有别人，我就想要杀人。他是让我活的人，那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死呢？你说的对，孤单很可怕，只是想一下就让我浑身发冷，你明明在撕心裂肺的哭着，可是再也不会有人在那个时候伸出手去给你温暖了，于是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就只剩下了你自己，永永远远，悲凉至死。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不是永恒孤独，而是在长久孤寂之后你体会到了温暖却又不得不永远失去，那种感觉会让你饱受折磨，就像是有数不清的蛆虫在你身上爬。你说的对，我舍弃不了苏挽尘，我已经一个人痛苦太久，我不想离开他，就算是死也不想。”
　　桃夭的眼睛发着晦暗不明的红光，周身气流萦绕，就像是生存在暗夜深处的孤鬼，这是她头一次向人吐露心底的话，什么从不杀人，不沾鲜血，这样白莲花一样的人怎么会是她？
　　“我早就知道你会反悔，你答应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绝不会做我新娘，说到底，这不过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做的美梦，我想要的太多了，只是我忘了我想要的我们都想要。”
　　公子白自嘲地笑，抓住桃夭的手放在胸口，“我早便知道今日是我的死期，苏挽尘教我掐算之法，我算别人也算自己，说到底，我终归不是那么洒脱的人。你我相识一场，这最后的日子也是多亏了你我才有了些快活的体会，不过……有人陪的感觉真好，和你一起看星星的时候，我是头一次知道原来我的身体也会像别人一样拥有温度。”公子白的脸已经半点血色都没有，嘴唇上的干皮卷成卷，他吐出一口血，用力将桃夭的手从伤口按进去。“之所以答应我，是因为你也想要我的心吧，你心里想的，那个时候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做为你眼泪的回礼，这颗心，我就送给你吧。”
　　公子白抓着桃夭的手腕用力一扯，用尽一个将死的人拥有的几乎所有的力气，缓缓闭上眼，到最后一刻都极尽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