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桃花妖娆 (卿山)

　　“他……他……”
　　岚帆数次开口，最后却都咽进了肚子里，只是一时血气不稳，这大惊大悲之下，竟是连连吐出数口鲜血。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岚帆喃喃自语，再不是成竹在胸意气风发的模样，堂堂七尺男儿，杀人如麻的狠辣恶鬼，居然捂着脸悲泣出声。
　　“怪不得你……”桃夭道。
　　“我还以为是他……我真的以为是他……”岚帆好像没听到桃夭在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双手自说自话，“我一直想着，既然没有母亲，那么至少在父亲身边也好。为了进万象山，我抛弃了一切，我让百手殷枯削了我骨头上的魔气，为了藏这张脸，我每日每夜都带着厚重的铁面，我不过是想呆在他身边，想时时刻刻能够看着他，想着他，听他说话，看他做事，如此便是足够。可他竟然不是！不仅仅不是，他还是凶手！是杀了我生身父亲的人！”
　　“哈哈哈哈！！”岚帆大笑两声，“你看看我都做了什么！那么卑微的守着自己的杀父仇人，为了讨他欢心什么手段都用了！还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至真至诚！真是可笑的很，可笑的很啊！”
　　“不可笑。”青悠突然间接过岚帆的话，眼角一动，一块冰凌便凭空而现，长鸣着划破虚空刺进岚帆的胸口。
　　青悠说，“我早就打算好，待我重回青悠之日，要杀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岚帆毕竟做了百年魔将，在魔界之中颇有威信，岚帆一倒，魔物便开始蠢蠢欲动，只是他们还什么都未做，便被寒冰层层包住，“咔嚓”几声断成数节。
　　“你们可知为何今日这里只有我一人？”青悠说，他闲庭若步，每一句话都是镇定从容。
　　他一转身，便有白雾而起，层层冰花自地面长出，轻轻摇曳，似有风而驰，还有冰做的蝴蝶，分明是没有精灵的小小物件儿，却腾着一双双硕大翅膀上下纷飞，如此灵透美妙之景，若不是那渗透衣襟的寒气，应当被称作世上奇景。
　　只是现在这场面，就同苍穹塔中一模一样。
　　桃夭想起苍穹塔中独身一人的黑衣之人，那日匆忙，来人身法又诡秘，她刚刚恢复法力，手法杂乱，没有看清那人模样，只记得那个人在巨大兜帽下的唇角，胸有成竹的轻轻上扬着，与此刻的青悠别无二致。
　　原来从那时起，她就已经见过他了。
　　青悠走到大殿中央，又道，“你们可知万象山代代寒冰诀术者以一敌众之态，今日在此，我便是要现往日之景，以我一人之力，抵挡万魔。如此，明日我青悠登临万象山巅，所有人指道我仙法无边，再不会有谁疑心我为何死而复生。”
　　“你这妖道！”桃夭忍不住开口。
　　青悠看她一眼，道，“何为妖，何为道？如今这四方妖孽暗生，污秽遍野，到处都是脏的。兄弟相残，夫妻相离，父子相斗，母女无心。如此脏污之景，怎值得我去看。我要这世间纯白无垢，万物洁净清宁，妖道如何？不过骂名，只要大业可成，日后便再无妖魔！”
　　“大业？你已是上仙，是万象山第一人，你已经什么都有，为何非要大开杀戒。”
　　“铲除污垢妖魔？是人之福祉，怎会叫做杀戒？”
　　“那柒厢染呢？霜溪呢？苏挽尘呢？他们不是妖魔，也并非做错什么，他们爱戴你，尊敬你，是你的徒儿不是吗？他们当你是最亲的人，可你做了什么？你乔装成自己的大徒弟数百年；让你的三徒弟在众仙面前受尽侮辱悲惨而死；又让苏挽尘染上那种恶心的瘾，如此……也是为了六界吗？”
　　“他们该死！”青悠道，“心智不坚，为人所惑，与之情迷，怎配做我的徒儿！”
　　“何曾有过！便是柒厢染与碧秀皆为夫妻，却从未做过害人之事，这也是罪吗？”
　　“再白的宣纸，既是沾上了墨水，那就是脏的，他背弃师门，无视法度，该死。”
　　“还有霜溪。”
　　“哼，她愚不可及，迷恋师兄，不可自拔，犯下杀戒，该死。”
　　“那苏挽尘呢？他既不曾与妖魔为伍，也不曾倾心他人，为万象呕心泣血，又是何罪之有？”
　　“他是没做过这些，只是……你怎么忘了，当初……他可是想带你遨游四海的。”

　　☆、落荒而逃

　　遨游四海？
　　她都忘了。
　　那不到百日的时光，苏挽尘带着她上山涉水，仿佛这尘世间所有的喧嚣纷扰都同他们两人无关，如此的自由自在，恐怕只要是经历过一次的人，都不会忘。
　　这是苏挽尘的许诺，这许诺来的那么早。
　　原来青悠从三百年前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不再相信苏挽尘，所以他才会传苏挽尘寒冰诀，会剜他的心，让他变得清心寡欲无所求。
　　青悠果然得到了他想要的，苏挽尘变得心狠手辣，他高高在上，无情无欲，变得即使桃夭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也能毫不手软的给她耳光，然后变得……全然忘记了他昔日之言。
　　如果青悠那时候就死了……桃夭忍不住这样想。
　　清风缓吹，桃夭紧紧握着自己的手，鼻尖满是血腥的味道。
　　她拔出自己身上的钉子，牢笼已破，那方能将周围灵力隔绝的石头也就没了，桃夭看到她的血快速风干，灵力汇聚到她的身体，手上的洞慢慢愈合，干干净净了无痕迹，唯有腹部的那一处，就好像是黏在了她的身上，拔不掉也揪不出。
　　桃夭小心将岚帆挪到一旁，劈手打断他胸口冰柱，看他指尖微动，还有一线生机。她听到自己声音冰冷，“青悠……你把他们……所有尊敬或不尊敬你的人都当成了随手可弃的棋子了吗？”
　　“人生下来总是要有些用处，倘若没有用，那他就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他们能做我的徒弟，应该心存感激，否则，连这些年月我都不会给。苏挽尘更是，说来，三个徒弟之中，我原本最中意的就是他，他聪慧，天赋高，有天资，最重要的是够干净，没有修习寒冰诀的时候，气质也是无人可比，宛若当年的我。原本我想，若他在我身边潜心修行，我定会将一身衣钵传授于他，他日我改天换日，除尽世上阴霾，也是有他一片容身之处。可惜你害死了他，你让他改了心性有了杂念。既然是失去了用途的东西，那就只能去做一颗棋子。”
　　“他不会是棋子。”桃夭强忍着血液里的躁动，“我……绝对不会让他成为一颗棋子。”
　　无尽地灵力在空气中流动，桃夭走到碧秀身侧，字字铿锵，“碧秀，你赢了，我会站在你站在你这边。”
　　灵气相撞，剑气如虹。
　　桃夭与碧秀自左右两边飞向青悠，无名剑出鞘，不断发出嘶鸣之声，仿佛有裂空之势，可开天辟地。
　　“净魂，我以为你会选明路。”青悠说。
　　“这就是我的明路。”
　　“果然你也不过如此，宁愿看着苏挽尘痛苦挣扎，也不愿意抛弃这身仙灵。”
　　“苏挽尘不会输给凝雪霜。”桃夭道，“他身有傲骨，绝不会向一个药丸屈服。”
　　青悠伸手将挡，道，“如此……我便只有硬抢了。”
　　他面不改色，唤来狂风暴雪，琐碎的冰渣呼啸，像是薄刃般旋转着划开细碎刀口，刀口看似不深，却像虫子一样钻进他们皮肤中。
　　这是龙虎之斗，天地变色。
　　可青悠再厉害，又能如何？
　　无名剑不在之时，桃夭尚且能同青悠打成平手，如今无名已在，万物灵力不断，桃夭又是杀意正浓，更是招招凌厉，百招之后，青悠已是挨了一刀。
　　青悠是多精明的人，能假装身死这么多年而不被人看破，见势头不对，又怎会老老实实受着。
　　只见他眼神一闪，便已是飞到了岚帆身边，手中冰霜凝结成剑，轻巧指着他的脖子。
　　“青悠！”桃夭道。
　　“你让我受了伤，”青悠说，“我已经许多年没有受过伤了。”
　　“是你自己修为不够。”
　　“不，是因为你是净魂，我创造的净魂。”青悠一字一句说的缓慢，“你之力，便是天地之力，你之精魂，便是天地之精魂，你之功法，便是天地之功法。寒冰诀无双，可再深奥莫测，也不如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无双。”
　　“你要作何？”
　　“我所谋之事，数日之前你便已然知晓不是吗？”
　　“你如此心性，我怎能给？”
　　“那他就要死了。”青悠将冰凌刺进岚帆皮肉，“你不会让他死的，不是吗？”
　　“可我能杀你。若是我全力而为，速度定可在你之上，苏挽尘胸怀苍生天下，你不是他所憧憬的那个人，我杀了你，他不会怪我。”
　　“是吗？可现在的他不会。”
　　青悠微微抬头，见不知何时苏挽尘已经站在角落，那个人冷冰冰的看着这里的一片混战，无声无息。青悠一个眼神过去，苏挽尘就走了过来，朝着桃夭张开双臂，那姿态很是魅人，却不过是做了旁人的一块肉盾。
　　“净魂，其实我并不着急。”青悠又说，他并未看着桃夭的脸，却是盯在稍微偏下的地方。桃夭的腹部，正有血不断地渗出来，此刻俨然已经染红了一大片，绚烂淫、靡仿若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