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一件极素净的白衣,乌黑的长发没有束,静静地落在后背上。
这样看过去,她的整个人都很小,肩头瘦削,背影有些冷落。
她似乎将他当成了照顾她起居的女官,说话的声音很软:“是婳婳吗,来得正好,推我出去看一看。”轻轻将手中茶盏放下,“我们种在回廊亭外的梅花,想来也该开了。”
他行到她身后,轻轻应了一句什么。
听后,她没有立刻回头,也没有立刻开口,隔了会儿,才道:“沈大人来了,怎么不提前派人传个帖子。”
语气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也许她还在怨他,又也许不怨了,却也不再将他放在心上。自从那****逼出了他的佛元和九华印,他就已经领悟,他与宋诀给她的,她都不想要。
他唤她:“梨儿。”
她不待他说下去就打断:“沈大人,此处并没有你的梨儿。你若是找她的,只怕要失望而归了。”
他将叹息敛好,道:“好。你不愿我唤这个名字,我不唤就是。”
她将轮椅缓缓转过来,仰脸看向他。看清了她的脸,他才将一颗心放下。面前的女子虽有些苍白,但是气色还好。他庆幸,自己没有来晚。
她将他看了一会儿,控制着轮椅绕过他,朝门外行去,他追上去,将她的轮椅扶好,她没有抵抗。
他推着她行到廊外,看着廊外大雪,听她没什么情绪地问自己:“马上就是殿试,礼部正忙,沈大人怎么有闲情逸致下江南?”
他道:“不是沈大人了。”
她的身形微顿,神情总算不若方才镇定:“什么?”
他在她身前蹲下,平视着她的眼睛,告诉她:“我向圣上辞官,已不是你口中的沈大人。”
她沉默了片刻,应该是在想云辞怎么舍得放他辞官,她这个人,无论什么事情都要立刻想清楚,而且,心里在想什么,总是写在脸上。
他等了她片刻,听她有些不大自在地问:“你不是沈大人了,又是如何进来的?”
这里是皇家的行宫,又岂是寻常百姓轻易就能进得来的?她会困惑,也是自然。
他道:“殿下猜一猜。”
她立刻想明白,一挑眉头:“你又乱用金吾卫的腰牌。”神情中浅浅的得意,让她方才在他面前刻意做出的冷淡差点破功,她意识到这一点,咳上一声,似是想找回十四殿下的威仪,正襟危坐道,“你就不怕我让他们把你赶出去?”
他好整以暇地将问题抛给她:“哦?殿下会么?”
她慌忙别开目光,道:“沈初,你不要以为……”声音小下去,“你不要以为,你曾是我师父,我就不敢赶你出去。”望着飞雪,轻道,“你那日当着那样多的人的面拒婚,我可还记得。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很记仇的,你让我那么没面子,我要记你一辈子。”
她这个人,身上没有一点凌厉的地方,就连生气恼怒,也都像这样没有棱角。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要被大雪的声音给盖过去了,然而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楚,他听到她说:“你既然不想要我,又为什么来见我?”
他为她这句话失了下神,反应过来,心下稍安:“原来你在为这个怨我。”声音里多些笑意,“岫岫,你怪我没有娶你?”
她立刻否认:“我才不是这个意思。这是面子的问题,不是娶不娶的问题。再说,谁让你娶了。”为了掩饰尴尬,朝挡在跟前的他瞪了瞪眼睛,“你让开些。”
他听话地起身,给她让出路来,可是,她身下的轮椅似乎出了些状况,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她鼓捣半天也没鼓捣好,朝轮椅抱怨:“什么时候不坏,偏偏这个时候坏,没用。”
说罢,气呼呼地站起来,大约是坐太久了,腿软,他及时上前扶好她,原本倒是并无多余的打算,可是在她从他身边离开之前,却忽然改了主意。
他按着她的头,将她重新按回去,她个子本就有些小,抱在怀中,就显得更小。
她缓回神来,立刻将他推开,推开之后,转身就跑。
看着她踉踉跄跄的背影,他叹口气。看来,还是要慢慢来。
片刻之后,她果然派贴身女官前来送客。不知是她顾念着从前的师徒情谊,还是小女官顾念他这个先任礼部尚书的颜面,送客时的用词很客气:“殿下说了,她偶感不适,不能接待沈公子。殿下还说,沈公子如果没什么事,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
他亦很客气:“既然如此,在下就不打扰了。”道过告辞之后,又顿下,对小女官道,“对了,替我转告你家殿下,江南关乎生计的产业,大抵与沈家脱不了干系,单说这座行宫吧,无论柴米油盐,茶叶香料,还是夜间燃的香烛,都是由沈家供应。”理着衣袖道,“这万一,供货的过程出了什么状况,比方说遇雪运不进来……”
话还未说完,小女官已抢着道:“沈公子留步,沈公子千万不要走,奴婢这就去回禀殿下。”
他立在廊柱那里,看向柱外的雪景,片刻后,小女官重新折返,态度比方才恭谨了许多:“沈公子,殿下请您过去喝茶。”
喝完茶,她立在大殿的门前,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他却仍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立在她身边,气质很安静。
隔了会儿,她问他:“沈初,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他想干的事太多,若是细数起来,可能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他想同她看日出日落,想同她品茶聊天,想同她做许多以前没有机会做的事,如果有可能,他想这一生的悲喜里都有她。
他捞起她的手,她缩了缩,没缩回去。
望着漫天大雪,他开口:“你做长梨的那一世,是我在渡你。这一世,换你渡我,可好?”
原本还在他手中挣扎的小手因这句话顿在那里,良久,听她开口:“沈初,我连自己都渡不得,又该如何渡你?”她侧头看着他,问他,“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渡你?”
他不知道她该如何渡他,甚至不知他希望她如何渡他。可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又是那样简单。
望着面前眉目似画的女子,他却突然觉得有些话此时不说也无妨。
她的手还在他的掌心稳妥地握着,没有再试图收回,这样就很好。
雪越下越大了,同那年一样,将斑驳的枯枝装点成满树梨花。
她问身畔的男子:“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渡你?”
他没有回答,和这天地一起静默下去,曲廊亭榭,似乎在片刻间被染白了头。
在他还是她师父的时候,她曾经觉得,这世间的纷纷扰扰,他永远都能不受其乱。像他这样一个人,自然没有渡不过去的河。可是,他专门跑来这里找她渡他,她自然该为他想想办法。
这件事若放在半年前吧,她知道他要的是什么,还能尽量满足他,比方说嫁给他。没能嫁给他,自然是个际遇的问题。可是,这件事又不能全怪在际遇头上。毕竟,若不是他在金銮殿上坚定不移地退婚,也不会有今日这样的局面。所以想了半天,觉得并非她不想渡他,而是他不想她渡他。
心思百转千回,终于得出结论——他方才说让她渡他,有可能是说着玩儿,不需要放在心上。
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心里舒坦了许多。意识到手还在他掌中握着,忍不住提醒他:“沈大人,手。”
他听后非但没有放开,反而将她的手在他的掌中摩挲一下,问她:“可是冷了?”又道,“暖了这样久,手还是这样凉。”说罢,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捞过来,一并凑到嘴边去。
感受着他口中的热气落至掌心,她的心一慌,道:“你不必替我暖手。我让婳婳备个手炉……”
他却问她:“不喜欢?”
她强装镇定,问他:“喜欢什么?”
他勾唇一笑,那张脸本就动人,笑起来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犹如春暖花开。按理说,这张脸她早就看习惯,没有事到如今再为美色所惑的道理,可是此时距离太近,还能感受到他淡雅的气息,就难免有些心慌意乱。
想要撤开一些,手却还在他手里。
她吞口口水的功夫,他好像又靠近了些。目光从他眼下的泪痣移到他形状很好的唇那里,看到两瓣唇轻轻地合在一起,又轻轻地打开,口中吐出一个音:“我。”
呼吸一乱,脑中有什么东西奔腾而过,花容失色道:“开……开什么……”
她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
她还将自己当师父,脑子里有个弯转了半年都没有转过来,才会对他的话反应这般激烈,就仿佛惊弓之鸟。
他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急,切莫吓到她。
但,看到她为他的一句暧昧之言就乱成这样,又忍不住把自己往她跟前送了送,眯起眼睛:“岫岫觉得我在开玩笑?”
她继续吞口水,目光似乎不知该落到哪里,他的脸已经近在咫尺,这样近的距离,竟也没有看出他的脸上有什么不好看的地方。
唔,鼻子生得最漂亮。
他提醒她:“岫岫?”
相似小说推荐
-
最妖记 [封推] (漂羽) 起点大封推VIP2015-10-03完结一个身怀妖族血脉的少女,因机缘之下步入仙途,方知这世上有修仙之人,慢慢展开一段...
-
红尘试炼 (双瞳烟华) 完结无量海龙宫最近多了一件大事。据说龙王最宝贝的五公主亲自去了凡间选择了夫君,据说那夫君还是从他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