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房子许久没有人住,积累了太多寒气,床边的火盆又不可能燃一整个晚上,半夜的时候,我被冻醒。大约是翻身的动作吵醒了无颜,只听他沙哑着嗓子问我:“怎么醒了?”
我趁机往他怀里缩了缩:“吵醒你了么。”
他找到我的手,握了握:“手脚冰凉的毛病,竟然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善。”
我问他:“你还记得?”
他将我的手放至他怀中,嗯了一声,道:“可要我帮你暖脚?”
我听了他的话,不客气地将冰凉的脚放在他的腿上,道:“没有怀炉,只好拿你的身体将就一下。”
他轻笑了一声,忽然一个翻身将我压到身下:“想要暖起来,其实还有个更方便的办法。”
我被他一句话吓得睡意全无:“唔,还是不要了。”小心翼翼道,“太、太累了。”
他凑到我耳边,商量的口气:“那我慢一点,好不好?”
不等我说不好,他已吻了下来。
那日晚上,无颜很圆满。
我已经很久没有赖床的习惯,每日卯时一到,就自然醒了。那日也是如此,早早醒来,一会儿便没了睡意,可是,见身边的人没有动静,便心安理得地赖起了床。
突听他睡意朦胧地唤我:“梨儿。”
我漫应了一声,顺带着往他怀中挤了挤,耳朵贴上他的胸膛。
隔着内衫传来属于他的沉稳心跳,砰砰,砰砰。
我轻轻开口,谈及往事:“无颜,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见面的时候?”
他的手落到我的头发上,一下一下轻抚着,我想起以前在公子府,我们曾经养过一只猫,春日闲暇之日,他坐在外廊下赏花喝茶,猫儿会熟稔地跳到他怀中,在他腿间寻个舒服的姿势卧好,他就像这样漫不经心地抬手为它顺毛,不一会儿,猫儿便会在他的抚摸下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那时节,花也好景色也好,却唯有他,比那好花好景更容易倾一个人的心。
我的思绪被他的回答召回,只听他嗯了一声,道:“自然记得,那时你还是个小姑娘……”隔了会儿,又添道,“一个莽撞的小姑娘。”
我没有力气同他吵架,淡淡问他:“我哪里莽撞了?”
他轻笑一声:“敢当街同淳德吵架,你敢说你不莽撞,嗯?”
我默了一会儿,又问他:“她让你娶我,你当时是不是很不乐意?洞房花烛的那天,你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喃喃道,“你一定在想,这样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怎么配同我成亲……”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他悠悠道:“若我说不是呢?”
我怀疑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他沉默片刻,突然问我:“还记不记得,洞房的那天,你出去洗澡,回来以后,钻进了我的被窝。”
我想了一会儿,好像是有那回事儿,有些尴尬地笑一声:“我那不是没找到睡觉的地方嘛。”理直气壮道,“你总不能让我睡地上。”小声嘟囔了一句,“再说,我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他应道:“你的确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害我一夜未眠而已。”
我道:“额……”不解道,“我睡觉很老实的,怎么害你一夜未眠了?”
他将我搂了搂,语气很淡:“你现在问我,一个大半夜突然跑到男人床上的女人,如何害一个男人彻夜未眠。”淡淡道,“是认真的么?”
我将他的话想了一会儿,脸突然红了:“你、你方才还说那时候只当我是个小姑娘,可你怎么能对一个小姑娘有非分的念头?你、你……”你了半天,道,“你太变态了。”
他的身子抖了抖,语调却克制道:“梨儿,我是一个正常男人。”找到我的手,引导我往下寻,声音低下去一些,“你难道希望我这里,没有什么反应吗。”
我的手立刻像是被烫到般缩回去,脸颊滚烫,语无伦次道:“不……不是有个故事,讲的是坐怀不乱么,你也学学人家。”
他听后道:“好。日后我效仿古人,做个清心寡欲坐怀不乱的圣人君子。”想了想,又添道,“至于夫妻间的事嘛,也当免就免。”寻问我的意见,“梨儿觉得好不好?”
我想了想,正经道:“其实,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他将我的头一揉,轻笑中带出些浅浅的鼻音:“梨儿。”
我道:“嗯?”
他凑到我耳边,含笑说了一句话,虽不至于是什么轻言秽语,却足以让人面红耳赤。我翻了个身,装作没有听到:“我好像又困了,再睡一会儿,不要打扰我。”
他侧身抱上我,温热气息落到我的后脖颈,有些忧虑似的:“这样的话都听不得,日后可怎么办呢……”
赖床到大中午,终于催着无颜起了床,为他整理好衣衫,又推他到铜镜前帮他梳头发。镜中他笑意浅浅,我的胸口被他的笑填的满满当当,再也塞不下旁的东西。
这些天,我们两个有许多时间在一起,明明清闲得很,却好像有许多事做不完似的。
日出,日落,又一轮日出,又一轮日落。
在这一轮轮日出日落中,他后背的箭伤日渐痊愈,我却突然自私地想,倒不如愈合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临回山庄的前一天,村中有人娶妻摆宴,我们虽是外人,也受邀参加宴席。
那是腊月初二,一个黄道吉日。
婚宴朴素却热闹,新郎刚敬了几杯酒,便坚称自己不胜酒力,向四座的宾客连连作着揖,脚步生风地退了下去。有宾客冲着新郎官的背影,高笑:“这哪是不胜酒力,是怕新娘子等的着急吧。”
有人应道:“新郎官想孙家小姐想了十几年,今日总算娶到了家里,能不着急吗?哈哈哈。”
有人感叹:“想想这二人,当真是上天赏赐的缘分。孙家小姐原本的家世,怎可能下嫁一个身无长物的卖油郎?”
我磕着瓜子,向身畔的村民打听这孙家小姐与这卖油郎的故事。
总结一下故事的脉络,大体是这样的。
卖油郎打小暗恋孙家小姐,只是谈起二人的家世门第,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自然不敢奢望有朝一日能够抱得美人归——借着去孙家送油之机,偷偷将佳人看上一眼,已是他能想到的最奢侈的事。
只是好景不长,孙家家道中落,孙老爷因冤入狱,在狱中自缢身亡,孙夫人刚烈,也随夫君去了,留下孙小姐孤苦无依,只能抱着琵琶去青楼卖唱。
或许很多人都会以为,孙小姐的沦落,是上天给卖油郎的机会,他一定想尽办法接近她,可他并没有。从前,他不接近心仪之人,是因他不敢奢望,此时,他仍旧不接近她,却是不忍心,不忍心看着她屈就,不忍心看着她因为身世的不幸,而屈就一个配不上她的人——即便那个人是他。
后来发生的事,就完全属于天意。
由于在卖艺之时受人欺负,孙小姐抱着琵琶投江,卖油郎救她上岸,半年的时间悉心照料,忍她的自怨自艾,也忍她的大小姐脾气。他忍了她的一切,而她,最终就变成了他的。
婚宴散场,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向无颜谈自己的感想:“人们都说那卖油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我却独独为那孙小姐高兴。在我看来,有个人爱她,爱得那样长久,是一桩幸事。”
无颜握了我的手,声音含笑:“能够有你这么爱我,也是三生有幸。”
那天他喝了点酒,眸子有些微醺,为他的清颜俊貌更添一些风情,怎么看怎么想让人破色戒。
我忍住当街轻薄他的冲动,看他一眼:“你此刻难道不该对我保证,你也会像那卖油郎爱孙小姐一样爱我,爱得长长久久,至死不渝吗?”
清凉月光落到他脸上,将他的脸衬得皎若明月,他的眼睛,好似漆黑的深潭:“有些话,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此话说完,就抛下我往前走。
我追上去,拉着他的衣袖,笑吟吟道:“你说嘛,说你爱我。”
他像是要故意令我为难:“我若不说呢?”
我敛了笑,道:“那你就是天底下最小气的人。”
他却一把将我抱起来,朝我挑了眉:“有些事情,与其用说的,不如用做的。”
我勾着他脖子,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表现出些惊诧:“你想做什么?”
他淡定道:“还能做什么,回去生孩子。”
我道:“……”
那日晚上,我想起他不肯说喜欢我,突然有一些空虚,也有一些害怕,大脑混沌一片的时候,听他在耳畔道:“梨儿,有些事,我忍了好几日,觉得应当告诉你。”
我抱紧他的后背,喘息半晌,才嗯了一声,声音细弱蚊蝇:“说……”
他暂停方才的动作,手撑在床上,垂目看我。
良久,才听他开口:“你一直不问我当初为何赶你走,也不问我真实身份是什么,是觉得那些不重要,还是因为你害怕?”
我抬起有些脱力的手,拾起他的一缕长发,敛目道:“无颜,我其实一直都在等你亲口告诉我,你愿意说,我洗耳恭听,你不愿意说,我也未必猜不到。只是……”我歇了片刻,抬眸看他,“只是,我还是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伸手抱住他,唤他的名字,“无颜,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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