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优雅地翘着二郎腿边喝茶边问她:“知道哪里错了吗?”
小红垂着头,道:“奴婢不该将雨前茶和陈茶混在一起。”
他仍不放过她:“还有呢?”
小红想了半天,大约是没想出所以然来:“请公子示下。”
他叹一口气,将手中的茶放下去:“冲茶时最忌的就是把汤直冲壶心,若如此,则茶香散佚太快,而应沿茶壶边缘高冲低洒,这叫作玉液回壶。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日后若遇贵客,如何放心由你奉茶?”
小红很惭愧,顺从道:“是怀瑾没规矩,怀瑾知错了。”
他道:“日后换握瑜来侍奉,你回去背茶经吧,背熟了再来见我。”揭起茶盖吹了吹茶烟,冷漠道,“出去。”
小红从我旁边经过时,我注意到她虽然面无表情,但眼圈明显红了。
沈初这才看到我,态度立刻亲切起来:“长梨,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陪我喝一杯。”
我抬脚走到他身边提醒他:“你话说的有点重,把她说哭了。”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不管她,你习惯喝什么茶,绿茶,红茶?”
我道:“随意。”说着不等他抬手沏茶,便漫不经心地为他和我自己都斟了一杯。又道:“其实茶道中的门道太多,换我也做不大好,你也没有必要因她做不好而动怒。”
他望着我豪放的动作,道:“我并没有动怒,只是觉得对她而言,能长些记性也好。”
我伸出手,将他已凑到唇边的茶杯夺回来,玩笑道:“你这样讲究,我的茶你还是别喝了,回头再罚我背茶经长记性,我可吃不消。”
他将茶杯稳住,道:“我自然不会让你去背茶经。”声音温润如同珠玉,含着些笑意,“我会亲自教你。”
我默了默,问他:“我若不想学呢?”
他声音里的笑意更浓:“那便没办法了,只好我亲自来泡茶给你喝。”
我在微妙的情绪里喝完一盏茶,听他道:“长梨,陪我走一走。”
一走就走到后山去了。山不高,上山下山,半日便可一个来回。山间草木繁盛,偶闻山鸟啼鸣。在山顶的静心亭中,他望着脚下的绿意盎然,幽幽问我:“这一生,你可有过什么遗憾?”
“遗憾?”我在山顶的风中想了半天,喃喃道,“我忘了一个人,这算不算遗憾?”隔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便问他,“那你呢。可是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据我所知,来这里烧香拜佛的人,都是有些想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
他道:“心愿从前倒是有一个,贪念也好,妄念也罢,那时是求而不得,可是现在……”
我有些好奇:“现在?”
他的语气里带着满足:“现在,我原以为求而不得的人却好端端站在我眼前,你觉得我会是什么感想?”
我道:“那还真是可喜可……”脑子转过弯来,弯出一个字来,“嗳?”
他继续同我打哑谜:“长梨,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让你为我算同一个人的缘分。”
我点点头,忙道:“记得记得,你还说要将面具送给我。可惜那日被宋……打断了,一直没有机会问你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他问我:“你好奇我的模样?”
我郑重地摇了摇头,“不。”更正道,“是非常好奇。”
他道:“这可不好办……”
我道:“有什么不好办的?”
他道:“我与人有约,只要在千佛寺中,便不能让外人看到这张面孔。除非……”
“除非?”
“除非对方看过之后便成了死人。”
我脊背一凉,没有料到会听到这个回答,而令我更没有料到的是,他竟然缓缓抬起手,将脸上的面具给挪开了。
我来不及反应,已经将那张脸看的清清楚楚,不由得愣在那里,回神后吞口口水,结结巴巴道:“你……你快戴上。”
他挑眉:“怎么,这张脸同你想的不一样?”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见他唇角勾起风华绝代的一笑,声音散在风里:“如今看也看了,是不是该为看了我的脸负责?”
我道:“负责,负什么责?你难不成真想将我杀了变成死人?别开玩笑了,你忘了你不会武功,杀我对你来说太有难度……”
他走过来,按住我的肩膀,道:“你说的对,我杀不了你。”可惜道,“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
我大着胆子问他:“怎么退而求其次?”
他望着我,薄唇中吐出两个字:“娶你。”
我愣了。
他道:“娶了你,你就不再是外人,而是我沈家的人。”说完还征求我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我知道他是开玩笑,学着他的样子,抬手放到他的肩头,安慰地一拍:“之前没有告诉你,是我不对,其实我来这里修行是我家人逼我的。”痛心疾首道,“因为我家太有势力,所以在我会在这里实属于身不由己,你要知道,在我修行期间,我的身份同玄清师兄也没什么两样。沈公子,你好好想一想,你怎么能对一个出家之人说这样冒犯的话呢?”
当年那桩事,此刻再一次因婳婳重新提起沈初而被我想起。
婳婳问我:“公主还记不记得沈公子?”
我没有应她,伸手将梳妆台上的一个紫檀木匣子打开,望着里面那张银质的面具,忍不住轻笑出来。
婳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奴婢有预感,沈公子定然不会是泛泛之辈。当年在佛寺有许多不便,如今既已回京,让苏大人帮忙查个人应当没什么难处,依奴婢之见,公主要早早为自己打算啊。”
婳婳担心的有些多余,因为就算我不为自己打算,也有别人为我打算。
第三章 曲江之乱
三日后,云辞赐百寮宴于曲江亭外的杏园。
从前,这种大型的赐宴是公卿家挑选东床的好时机,此次不知是谁给云辞出了好主意,令他做了一个决定——凡是未出嫁的公主,都随他和众妃嫔一起在紫云楼垂帘观宴。
自他登基以来,这种对臣下的赐宴就变得很频繁。我有些忧心,怕他朝一代明君的目标越来越远。他本人却全然没有自觉,仍是整日宴饮作乐。不过念及他只是寻欢作乐,尚没有干出什么昏聩之事,我还能宽慰自己杞人忧天。
从紫云楼上看曲江之宴,行市罗列,车马阗塞,池畔的杏花开得分外娇娆。
紫云楼中,云辞举着酒盏与一些近臣谈笑风生,眉宇间的帝王之气愈加凛然。
至今为止还未婚配的公主,算上我也有十几位,按照尊卑长幼入席,我便坐在了顶不起眼的位置。
远远能看到昔微坐在云辞的下首,一颦一笑,皆从容大方。
我百无聊赖地自斟自饮,偶然抬头,见到昔微附到云辞耳畔说了句什么,就见云辞朝我这里看过来,冲我道:“十四妹,朕才瞧见你,到朕身边来。”
我从那双潋滟的眸子中,判断出他已有些微醺。
想起方才已同他对上了好几次眼,揣摩了一下他的心思,觉得他说才瞧见我,其实是在睁眼说瞎话。
我心想此刻过去定没有好事,遂垂眉敛目,推脱了一下:“臣妹不敢与皇兄同席。”
昔微凉凉开口:“都是一家人,十四妹何必这样扫皇兄的兴致?”
与她关系好的九公主未央接口:“十四妹去佛寺前似乎还活泼些,如今却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清模样,与咱们姐妹倒也有些生分。”
她这样一说,立刻惹来其他姐妹附和。我心想哪是我同你们生分,分明是你们知道昔微看我不顺眼,不愿意得罪她,平日才不同我往来,如今说得竟好似我清高孤傲不合群一般。
云辞凤眸微眯,玩味地问我:“十四妹是不敢与朕同席,还是不愿与朕同席?”
我脸上笑容和煦,道:“臣妹领旨便是。”说着撩裙起身,淡定地行到他身畔坐好。
他身畔的位置自然是视野甚佳的好位置,从楼上往下看,整个曲江宴欢的盛景都尽收眼底。
云辞望着楼下对我道:“十四妹,你瞧,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吏全来了,你这样看着他们,可有什么感想?”说着指着一个红衣男子道,“比方说朕今年钦点的状元李卿家,家世清白,三代单传,至今尚未娶妻。朕打听过了,此人除了闲时饮点小酒以外,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又道,“对了,还有他旁边的张卿家,祖上三代为官,品行端正,家中虽有几房小妾,但既然都是妾氏,应当随时可以遣散,还有那边的秦卿家……”
我揉了揉额角道:“皇兄这是什么意思?”
云辞淡定道:“给你择婿的意思。”
我总算明白昔微为何撺掇他将我叫到此处来,原来是存了将我嫁出去的思量。其实我对她追求爱情已经构不成威胁,奈何几日前因为一时赌气而让她误以为我对宋诀还有念想,这个误会一拖就拖到了现在,一直没有机会解除。我私下觉得就算我如今对她说那只是个误会,她也未必便会相信我,反而觉得我在开她玩笑。
我想了想,觉得择婿的确是我必须面临的一个问题,与其闹得云辞和昔微都不愉快,倒不如借今日这个时机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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