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仆为药 (泽溪七君)

她眼皮下眼珠滚了滚,是要醒来的预兆。
亚尔曼低下头,专注地望着她。
双眼慢慢睁开,未醒的懵懂盛满眼中。她眨了眨眼，很久眼里才清明起来。
“你不是想回蔚国吗？我带你回去,好吗？”亚尔曼说。
南绯薇揉揉眼睛，看向亚尔曼：“什么？”
她眨两下眼,慢慢地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啊？你、你要带我回蔚国？！”
一瞬间南绯薇觉得自己八成是还在做梦没睡醒，毕竟亚尔曼怎么会突然这么说呢？
而且她以为这是要两三年后才会提上的议题。
亚尔曼垂眸看她：“不好吗？我带你回去？”
“……好，当然好啊！”南绯薇说：“可是，你为什么忽然……”
“做好准备，一个月后我们就启程。”
“啊？！”
南绯薇万万没想到，本以为要等上一、两年的她，一个月后就看到了停驻在海边小楼一样高大的商船。
她站在亚尔曼身边，仰着头看着粉饰一新的船体，觉得大概是她产生了幻觉。
“这艘真是流翎商会的商船吗？”她不可置信地问亚尔曼。
亚尔曼很顺手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你上去看看吧。”
“好啊。”南绯薇立刻答应，旁边的德雷锐一直一脸得意之色，笑眯眯的陪着南绯薇上船，一路介绍。
亚尔曼望着她登上船居高临下地朝他挥手，淡淡地笑了下，然后转身看向库克。
库克拧着眉，走上前说：“主人，为了短时间内建成这艘船，太多人物力都支持在这上面了，导致了不小的亏损。有些资金提前支出，下面半年可能要拮据不少。”
“下半年我不在布兰塔法，该缩减的地方就缩减。”
“您……真的要走？”
亚尔曼转身向船上走去：“不是已经说了吗？”
库克捏着帐薄，望着主人的身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海湾海面一片平静，像蓝色的镜面，在海平面处与同样湛蓝的天空汇聚成一起。
南绯薇站在甲板上，听着德雷锐的介绍，笑容开朗。
她觉得自己真的十分幸运，在亚尔曼走来后，她很是开心地对亚尔曼说：“德雷锐先生都告诉我了，谢谢您，多亏了您的帮助，我现在才能站在这里。”
亚尔曼移开视线，看着海面淡淡地说：“不用谢，我是有目的的……”
“哎？”
“带你回蔚国帮你去除蛊虫只是因为担心你身上的蛊虫会对你的血产生影响，如果那蛊虫去除不了的话，再另找一个就可以了。”
亚尔曼的声音有些冷，南绯薇一愣。
也是，亚尔曼需要的是东方的血液，等到了蔚国，遍地都是，她对亚尔曼，就不是唯一的选择，也没那么重要了。
南绯薇忽然觉得心塞，她也无法从亚尔曼脸上看出他的心思了。回到蔚国的这趟旅程，忽然变了味。
其实……她本没有奢望过与亚尔曼有什么结果。当她知道自己身中蛊虫时，就做好了会死的心理准备，亚尔曼对她很好，她很开心，可他毕竟是血族啊，她在他漫长的生命中只是个短暂的过客吧。
这样想的她暗暗觉得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可当她意识到她在亚尔曼心中可能变得不会那么重要时，立刻不甘了起来。
不过，亚尔曼并没有想随意舍弃她，就算到了蔚国，他说的也是先替她找到取出蛊虫的办法。说明她并不是可以随意替代的，不是吗！
亚尔曼并不知道他让南绯薇心中起了多少波澜，他随口的那句话也不过是个谎言，掩盖真相。虽然此行目的并不单纯，还是希望着能找到另一个种蛊人的，但他是想为她取出蛊虫不假，也不过是为了让她活下去……而已。
在亚尔曼的愧疚和重重心思，与南绯薇的不安期望和忐忑中，流翎商会的商船，启程了。
这天天气很好，南绯薇趴在船边，望着布兰塔法大陆慢慢向后倒退。
在这个大陆上生活了这么久，从陌生到熟悉，乍一离开，她却觉得有些茫然。
但是，当她转头，看到身边静立的亚尔曼时，那股莫名的惆怅感立刻消失无踪了。
她忽然笑了下，拉拉亚尔曼衣角，说：“你看，山上的那栋房子这么远看像不像一个鱼头？”
亚尔曼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她，明媚的阳光洒满了她的脸，她微微眯着眼，笑意清浅。
船上的生活很无聊，南绯薇不由得会想到她被运来布兰塔法大陆时在那一艘船上的日子，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经常想想那段日子，再对比现在，南绯薇就不会抱怨太枯燥了。
况且，一天里一半的时间都在睡眠中耗过去了，一天天的时光过得很快。
她自然知道这样嗜睡是不正常的，可这症状比之前痛得五脏六腑都绞一起的感觉要好得多了，而且，每次醒来，她都能看到床边的亚尔曼，她会有种新婚燕尔的错觉咳咳。
南绯薇揉了揉脸，伸了个懒腰。
她已经习惯了每天醒来后半个小时内双手甚至无力得拧不开门把手，所以没有急着下床。
不过今天很奇怪，亚尔曼并不在。
女人上船不吉，这是海员间流传的说法。船上除了她之外，雌性大概就剩关在船下的母鸡了吧。
亲王大人嫌弃不洗澡的船员们是臭汉子，所以很少和他们接触，总是和她形影不离。
南绯薇慢慢地走上甲板，被阳光刺得眯着眼睛。自起航以来天气一直很好，最好暴风雨永远也不要到来，她在心里想着，一边找着亚尔曼的身影。
一个黑影忽然从甲板上掠了过去，南绯薇听见扑棱棱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到一只白鸽向后飞走了。
那是亚尔曼通讯用的鸽子，南绯薇有时看到白鸽腿上带着信停在船上。
她猜那白鸽肯定不是普通的鸽子，不然不会跨越这么长的距离从布兰塔法飞到这里。大概和他们血族一样，有特殊的能力吧。
南绯薇目送鸽子变成一个小点，消失不见，转身继续寻找亚尔曼。
从根本上来说，这船是属于亚尔曼的。在这船上，属于亚尔曼的地盘不少，只是他通常在南绯薇身边，很少去。
南绯薇挨个地寻找，在一间简单的船舱中停下了脚步。
里面布置简单，只有一张桌和一张椅子。桌子上放着一叠纸和一瓶墨水，墨水的盖子是打开的。
南绯薇随意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是白纸。
亚尔曼不在，她便要离开。可是离开前，她却扫到了桌脚的一团纸。
“咦？”
她好奇地上前捡起来，展开看了看。

☆、第五十三章

南绯薇展开皱成一团的纸,面色不善地看着纸上的文字。
对于在布兰塔法大陆做了文盲这件事她一向觉得很不开心,看到纸上这些完全陌生的符号，她就皱巴皱巴纸团想扔掉。
但是在她扔掉前,冥冥之中的力量让她改变了主意。
南绯薇又展开那张纸看了看,走上甲板,找到一个看起来挺有文化的大副。
“您好……”
“哦、哦,南小姐,您好。”大副很意外。上船后南绯薇和亚尔曼在一起,很少和别的船员接触。南绯薇也很少出来，所以对这位血族大人身边的漂亮东方姑娘,他觉得很是可望而不及。
“有件事希望您能够帮助我。”她柔柔地说，“这张纸上的内容,您能念给我听吗？”
大副也不由得放轻了声音说：“当然，为您这样的美人服务是我的荣幸。”
他展开纸，扫了一眼就开始念到：
“亲爱的艾赛克斯，旅途一切顺利……”
是亚尔曼写给艾赛克斯的信啊。南绯薇正纠结偷看亚尔曼信是不是不好的时候，大副继续念了下去。
“……她的身体情况很稳定，也就是说，并没有好转。我总是时常担心……”
啊，说起她了呢。南绯薇承认她很好奇亚尔曼是怎么描述她的，没怎么挣扎，就听大副念了下去。
“我希望能快些到达蔚国。我总有种感觉，她身上的蛊虫快要成熟了。我承认当初从你手中要回她，就是为了她身上的蛊虫，至于蛊虫成熟后，她会……”大副眼神复杂地瞅了眼南绯薇，念道：“她会死亡，和我并没有关系……”
南绯薇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大副颇不忍地停了下来，担心地看着她。
“请您……把这一段再念一次可以吗？”
大副埋着头又念了一次，并且继续念了下去：“这次去蔚国，我对吉布森先生说，是因为怕南绯薇支撑不住，所以到蔚国寻找别的身有蛊虫的人类，以防万一。虽然我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帮她……”
大副停了下来，看着南绯薇说：“南小姐，这张纸上的字就写到了这里。”
她点点头，并且向他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您。”
她没有拿回大副手中的信纸便转身离开了，大副看了看她削瘦的背影，感慨地叹了口气，将信纸扔到了海中。
原来，是这样的啊。
南绯薇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意外地很平静。
原来，亚尔曼要的不是她的血，而是她身上的蛊虫。
原来她的预感真的没错，这蛊虫真的会要了她的命。
而亚尔曼……竟然瞒了她，这么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