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仆为药 (泽溪七君)

亚尔曼猛地抬眼，怔怔地看向她。南绯薇愣了下，体内的蛊虫一直在困扰着她，反复发作了这么多次，她有种感觉，她有一天会死于这条虫，只是不知道早晚。所以刚才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心中所想。
“你……怎么会这么说？”
南绯薇看到亚尔曼皱了下眉，脸上的表情描述不出来，她垂下肩膀，想了想。
也不知她会不会突然死去，亚尔曼肯定也不想看到这样，虽不指望面对蔚国的蛊虫亚尔曼能有什么办法，但这时候也该向他坦白了。
南绯薇下意识摸了摸心脏，上次犯病，她感觉到那条蛊虫已经从她的心脏中跑出去了，不知道它在她身体的哪个角落里，但是她总觉得它还在那里。
“我最近有点不对劲……”南绯薇斟酌着用语说：“您可能不太理解，我刚发现我的身体里……被种下了蛊虫。”
亚尔曼抬眼，幽幽地望着她。
“蛊虫，您知道吗？寄居在人的身体里，”她回想了一番看过的江湖小说：“不同的蛊有不同的作用，有用来控制人的，有害人性命的。我觉得我身体的这条蛊虫，嗯……可能会要我的命……”
“你知道了？”亚尔曼低低的说。
“嗯？”
“没有。”亚尔曼没有看着南绯薇的眼睛，声音低沉：“蛊虫……是怎么进入你的身体的？”
南绯薇顿了下，突然短促地笑了声：“是我的姐姐，她讨厌我。”
“……”她笑声中似乎包含着自嘲，亚尔曼的心跟着一酸，想安慰她，手伸出去，在碰到她之前却又缩了回来。
“那蛊虫，能取出来吗？”
南绯薇摇着头：“我根本不懂。”
马车中陷入了一片寂静中，只听见马车上挂的铜铃发出的响声。
南绯薇打起精神，说：“主人你不是需要我的血吗？所以我会努力活到那个时候的。”
然后她也算帮了亚尔曼了，看在这个份上，他应该会答应她坐商船回蔚国，等她了结了她在南府的心结，再找解决蛊虫的办法。
“不过还是希望主人你能快点收集好药材，我怕那蛊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作。”
她望着亚尔曼说。
亚尔曼慢慢地点了下头：“我会的。”
她体内的蛊虫一天没成熟，他的药材就不算收集完整。
南绯薇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了他，甚至根本没有怀疑。
其实，茧磷森林的女巫列出的长单上的材料，他已经收集了大半，最难的上古血液也已经到手，剩下的就很简单了……
但是他要想想，平静下来仔细想想！
放在身侧的拳头狠狠一握，亚尔曼用力闭上了眼。他等待彻底解脱的那一天等待了太久了，作为血族，他从未享受过血族的对时间奢侈不在乎，漫长的僵死期比他能活动的时间长得太多太多，当身体自由的时候，他无时无刻不在寻找解脱的办法。
他真的已经忍耐了太久太久，他已经快要对生活失去了耐心。
肩头忽然一沉，他睁开眼，微微侧头，看到南绯薇倚在他肩膀上，似乎是睡着了。
他抬手停在她面前，能感觉到她温暖的呼吸细细地吹在他的手指上。
除非……放弃她……
亚尔曼忽然淡淡笑了下，这无疑是最理所应当的办法，他最终的目的本就只是她体内的蛊虫，不是吗？
可是，他做得到吗？欺骗着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地走向死亡，用她的生命换取自己的自由。
他扶着南绯薇的头，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随着马车的摇晃，他背向后靠，也闭上了眼。
“终于回来了！”
回到那幢熟悉的城堡，南绯薇像是回家了一样，坐在她那张和拉莉那里比起来简单了不少的床上，疲惫忽然一下子像潮水一样向她涌来。她揉了揉眼睛。
“先睡会吧？”将她送回房的亚尔曼马上建议道。
“我想先洗洗澡。”南绯薇说。
跟着亚尔曼进来的库克说：“我这就去准备。”
“麻烦啦。”南绯薇对他笑了笑。
库克没说话，却在亚尔曼身后向她抛了个白眼。还好主人安全回来了，要是主人为了救她出了什么事，他就……他就……切，他什么都不能做。
库克把给南绯薇新换的毛巾和浴巾都带进来时，房间里就只剩南绯薇一个人了。
南绯薇还在一个劲的捂着嘴打哈欠，库克看得很是不爽：“主人特地带你回来，你还累着了？”
“是挺累的啊，不知道为什么。”
库克将手里东西往桌上重重一放，插着腰说：“主人这么惯着你你还叫苦叫累的。你知不知道你被劫走后，主人有多焦急？”
“哎？真的吗？”南绯薇放下手问道。
“坦西门都张扬得踩到我们脸上了，主人这么爱面子的都没去理他，就因为你是在拉莉手里的，主人怕来不及，什么都没准备就去找拉莉了。我和范公爵怎么都拦不住，幸好没出事，不然都是你的错！”
“……我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劫走也不是我的错啊。”南绯薇无辜地说。
库克瞪着南绯薇，忽然觉得无言以对。主人不在的时候，他让外人闯进城堡把她被劫走，确实是他的责任。
库克从鼻间发出一声哼，说：“不管怎么说，你以后自己小心点！别让主人再操心了！”
南绯薇抬手行了个礼：“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会小心的。”
有了个台阶下，库克才哼唧着离开。南绯薇放下手，终于不用忍着，扑哧笑了出来。
其实库克还挺好逗弄的。
南绯薇笑了很久，唇角的笑意都还残留着，不知道笑的是库克，还是库克说的关于亚尔曼来救她的那些话。
亚尔曼走到书房，才想起来手中还拿着拉莉给他的木盒。反手关上门，他想了一会儿，将木盒放在书桌正中。他摊平手掌，微眯眼。手掌正中渐渐亮起晶莹的蓝光。
同一时刻，同样的光芒将桌上的木盒笼罩，木盒渐渐向下沉，融进书桌中。
“拉莉把她的血给你了？”
亚尔曼收手时，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吉布森先生。”亚尔曼转身，看到熟悉的面孔。
“听说你直接去找拉莉，我专门抽空过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冲动了？就算那个人类被抓，你应该将一切布置妥当，连怎么做都没有思考，如此莽撞，还像个亲王的样子吗？”
吉布森的语气很严厉，连看着亚尔曼的视线都很有重量。
“我怕坦西门为了刺激我，将她杀死，所以不管怎样，我要先将她救出来。”亚尔曼说。
吉布森皱了下眉，没再针对这个话题说什么：“你用什么条件交换让拉莉放了那个女孩，还给了你血？”
“她什么都没要。”
吉布森显然不相信，亚尔曼说：“我想像不出有什么条件能诱惑到拉莉。拉莉对坦西门的行为并不很支持，此外，大概和她心情不错有关吧。我看，拉莉似乎挺喜欢南绯薇的。”
吉布森点点头：“这么说也解释得通。拉莉身份高贵，有时行事是很随心所欲。”
亚尔曼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吉布森先生，关于南绯薇身上的虫，您都知道多少？”
“怎么，那个女孩出问题了？”吉布森眉头皱得更深：“不是叫你好好照顾她？你碰到她是运气，要是另找一个同样的人类不知还要费多少时间！”
“她暂时还好，我只是担心，那蛊虫太厉害了，我怕她撑不到蛊虫成熟……”亚尔曼说：“有没有办法把蛊虫从她身体里取出来？

☆、第四十八章

“没有这种可能,成熟之前蛊虫一旦离开人体就会死亡。”
“那，能不能将她身上的虫转移到另一个人类身上？我可以找一个身体健壮的人类,说不定这样那蛊虫长得会更快。”亚尔曼紧接着问道。
吉布森说：“那虫在人的身体血肉之中游走，除非将寄主开膛破肚,不然怎么取出来？假使成功取出蛊虫,放在另一个人类身上也不一定还能活下去。除非那女孩情况极不好，不然万万不可冒这个险。”
强制取出那蛊虫，南绯薇是死,等蛊虫成熟，她面对的也是一死。这样的话,岂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若是这样，他是不是只能静静等着,等待蛊虫从她身体破体而出的那一天。
当他知道每过一天，她的生命就减少一天，亚尔曼就一直觉得忐忑不安。那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也许是后天，也许就是明天。
当南绯薇不在眼前时，他便有种她会随时消失的感觉。这掌握不住的虚幻感让他定不下心，好像她正在某处慢慢死去……
明月悬挂在西边的天空上，夜幕呈现优雅的暗蓝，大地上一片寂静，虫鸟也都噤声。范公爵在夜深的时候走进城堡，向亚尔曼奉上了第五十二种材料。
这是一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石头，但实际上它内部包含着一颗种子，几百万年没有发芽，却还是活着的。
库克将这块石头放了起来，范公爵也告辞退了下去。亚尔曼孤零零在月光下站了一会，抬步离开。
又一样材料收集到，单子上还未划掉的只剩寥寥几样。如果全部收集完，那就只剩南绯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