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氏及哥哥千耕立刻跑到院中,卓氏扶起朱长福,直唤他的名字。
朱长福头上鲜血直流,已没了气息。
千竹跳到院中,嗷嗷吼叫。
卓氏见他白毛猿头,长须飞舞,手脚皆是火红兽脚,向他叫道:“你不是我的孩子!你这个妖怪!”
说着顺手抓起一把蔑刀,向他奔来,口中道:“你把我的孩子藏哪儿了?快还给我!”
千竹此时只觉心中剧痛,热流四窜,不辨东西,见有人冲着自己砍来,抬手狠狠扫出。
卓氏被它一掌甩到墙上,又咚地掉落下来,也没了声音。
千耕看到母亲倒在地上,亦扑向院中怪物,口中道:“别杀我娘!”
千竹见又有人扑向自己,大吼一声,将那人抓起,扔出院外。
忽然院外扔进来许多火把,直掷向自己,又听很多人嚷道:“捉妖怪!捉妖怪!”
千竹也不闪避,挥起手来,把那些火把都挡开。
一会儿又见火箭如雨,飞向自己。
遮挡不及,胳膊并腹部几处都中了几箭。
身体吃痛,千竹有些清醒过来。
看看院中朱长福并卓氏尸身,又看看自己火红的兽脚,抱住自己脑袋,跪倒在地,发出一声绝望的巨吼。
那些人见他跪倒,以为将他制住,便冲将进来。
千竹见他们冲来,气势汹汹,忙站起身来,将近前的几人打倒在地,跃上墙头,纵身跳下,向山中狂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梵莲封》第2章 弦月西楼
☆、懵懂朱厌归玄武
千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山野中。
阳光透过木叶间的空隙洒落下来,照在身上,暖暖的。
他眯着眼,只觉这阳光有些刺眼。
伸手揉了揉眼,再睁开时,觉得阳光柔和多了。
只是,自己为何会睡在山中?
再仔细回想,脑海中浮现出一些散乱的片段。
他忽然惊慌地将双手伸到眼前,只看到一双很普通的手,再看看自己双脚,也一如平常,方觉长舒了一口气。
但是,自己为何会在山中?
脑海中的那些混乱的影像是怎么回事?
爹竟然要杀死自己?
这怎么可能?
我一定是在做梦。
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痛感迅速传来。
奇怪,不是做梦?
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爹娘、还有哥哥呢?他们在哪里?
不管怎么样,得先回家看看。
想到这里,他便爬起身来,往山下跑去。
下得山来,渐渐走近村子。
村中人已经远远望见他来,将早就准备好的弓箭拿出,仍然灌了火油,点上火把,朝他纷纷射来。
只听村中人喊道:“你这个妖怪,连自己的爹娘哥哥都杀死了,还敢回来!”
千竹见状,忙转身往后跑。
跑出弓箭不达的地方,又回头向村中张望。
那些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
脑海中那些影像又开始浮动起来。
千竹突然觉得头痛欲裂,滚倒在地。
村中众人手拿着锄头、棍子、钉耙等、还有些拿着火箭,追了出来,口中嚷着:“杀了他,别让他跑了!”
看看他们越跑越近,个个恨不得将他立时毙命,千竹忙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往山中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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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竹在山中呆了一天,仍然不能相信。
难道自己真的杀死了爹娘、还有哥哥?
不可能!
我一定要回家看看,爹娘他们一定还在等着我!
待到天黑夜深,千竹悄悄摸进村子,来到自家门外,推开院门,进得院来。
看屋内微微透出些烛光,心中欣喜。
忙去推开屋门,叫道:“爹、娘!”
却并无一人回答。
靠近门的桌上点着两支长长的白色蜡烛,桌后一张并不宽敞的床板上,并排躺着三个人。
左边的正是父亲朱长福,卓氏躺在右边,中间小小的身影,就是自己的哥哥千耕!
千竹跑到卓氏身旁,推她,一个劲儿地叫她:“娘、娘、娘……”
卓氏全然不答。
千竹又跑到朱长福旁边,使劲儿推他,“爹、爹、我回来了!”
朱长福亦不曾回得一声。
千竹爬上床板,去把中间的千耕扶起来,叫他:“哥哥、哥哥,你快醒醒!”
千耕的头无力的垂着,随着他的摇晃摆动着。
千竹叫遍三人,三人却都只是闭着眼睛,没有一人回答。
千竹还在大哭着唤他们:“爹、娘、哥哥……”
忽然院内传来喧嚷的人声,只听他们大叫着:“妖怪来了,快杀了他!”
已有三人跑进屋来,将手中锄头砸向千竹。
千竹抱着千耕,尚在哭泣,见那些人锄头砸来,本能地向一旁滚开,自朱长福身上滚落下床。
“不、我不是妖怪!”千竹喊道。
“连自己爹娘都杀死了,还不是妖怪?”一个大块头的村民吼道。
“不、不是我、不是我……”千竹大哭道。
又有两人进来,手中拿着钉耙,尖尖的耙齿迅速向千竹挖来。
他们下手迅速、凶猛,仿佛面对的并不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而真的是一个杀人嗜血的妖魔。
虽然平日里这些村民都不喜欢自己,但是今日这情形,已经不是不喜欢或者厌恶这么简单了。
千竹已强烈感到了他们的杀意,伸出两手,架住两把钉耙。
体内炙热的气流已经开始翻腾不止,千竹却拼命压制住它。
每次这个气流窜动时,自己就会闯祸。
难道,爹娘和哥哥,真的是我……
千竹忽然泄了劲,松开了架住钉耙的双手。
那几人见千竹站在那里只是发呆,当下提起手中锄头、钉耙又向千竹砸来。
那炙热的气流猛烈地冲击着千竹的脑门,千竹紧紧捏住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手心的肉里。
村民的锄头、钉耙已经离他非常近了,他立刻就会毙命其下。
然而他仍紧紧捏着双拳,让手心钻心的痛楚令自己清醒。
他尚如此年幼,并不明白此时自己想做什么,只知道自己绝不能让这气流再次横行!
忽觉体内另一股温暖柔和的气息缓缓流出,慢慢渗透到血液之中。
最快的一把钉耙已经触到了千竹的皮肤,撕裂的疼痛迅速传来。
然而那些锄头、钉耙忽然停住,仿佛被某种东西生生拽住了一般。
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个身披黑色大氅的身影,幽暗的烛光下,宽大帽子将他们的脸都遮住,看不清是何模样。
其中一人手中拉着几根白色的丝线,正缠住村民们砸向千竹的锄头、钉耙。
“这个孩子我要了。”另一人道。
声音低沉、充沛,且充满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屋外的村民不知何时已没了声响。
拉着白色丝线的人轻轻动了动指尖,村民们手中的锄头、钉耙全飞了出去,将窗户、屋顶砸出几个大洞。
村民们大惊失色,忙纷纷跑出屋外。
院中空无一人,那些村民不知何时已全部跑得没了踪影。
方才说话的人缓缓走近千竹,向他道:“跟我走。”
他走得近些,借着微弱的烛光,千竹看清了他大氅帽子下的脸,跟父亲差不多年纪,或者比父亲更年长些。
也许是烛光的关系,他的脸显得很苍白。
千竹看他走近,却后退了一步,忽然绕过他,向门口跑去。
拉白色丝线的人只一晃,便挡在了门口。
“让他走。”那人却道。
“是,尊主。”拉白色丝线的人便让开身子。
千竹忙撒腿跑出,一口气直跑出了村子。
却又不知该去往何处,沿着田埂小路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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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之时,千竹已走了很远。
回头看时,自己生长的细竹村已隐于绵绵青山之后。
自己朝夕生活的家,已没有一个人了。
村子中的每一个人都恨不得立时杀了自己。
这人间,不知何处,才是自己的家;
不知还有谁,还会为自己缝制一件新衣;
不知还有谁,还能为自己做一只竹蜻蜓……
他忽然又想起爹娘的死,原来真是自己……
脑海中那些原本模糊的片段忽然异常清晰起来。
他只觉头痛欲裂,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向前飞奔,一边发出野兽般的狂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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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一个并不热闹的小镇上,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又脏又臭的孩子。
他满脸疲倦,跛着一只脚,恐怕已经走了很远的路。
路边的包子铺里,一笼刚刚蒸好的包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孩子的眼直勾勾地盯着热气腾腾的雪白包子。
老板看他这样,便拿出一个包子递给他。
他看见老板向自己走来,却撒腿跑开来。
他的脚只怕是受了伤,歪歪斜斜地,跑得并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