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子卿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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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宁葭这一日去沈家送了缝制好的衣衫,回桃叶家途中,却见一群人围在一家人家院门外。
宁葭素不愿沾染是非,不欲凑这个热闹,轻轻悄悄地从人后走过。
不料人群突然分开来,只见两个人拽着一头牛出来,差点儿撞上自己,宁葭忙避到一旁。
后面一个男人跑了出来,拖住牛尾巴,喊道:“你们不能牵走、不能牵走!”
正是这家的男人冯阿牛。
一人上来一脚踹在他身上,手里拿了一根藤条直往他手上招呼。
藤条抽出响亮的声响,冯阿牛却紧咬着牙不肯松手。
“好啊,让你交租你不交,还敢耍赖?”手执藤条之人道,往手心上唾了两口唾沫,又扬起藤条来运足了劲道抽了下来,“我叫你不松手!我叫你不松手!”
“谁说我没有交租?我不是都交过了吗?”冯阿牛兀自不肯松手,口里喊道。
“山脚下那块地的租为什么不交?”那人道。
“山脚下?”冯阿牛愣道,“那是我自己开的荒,为什么要交?”
“说得可真轻巧,”那人道,“这座山就是我们扈老爷的,你在山脚下开的荒,怎么就不用交了?”
“你们、你们到底还讲不讲理?”冯阿牛怒道。
“这理还不够清楚?”那人道,“快放手,不然就交租!”
话音落下,另一个人走上去向冯阿牛拳脚相加。
“别、别打了、别打了。”冯阿牛之妻丁氏忙上前来拦,抓住冯阿牛的胳膊往下掰,一边哭道:“孩儿他爹,你就放手吧。”
三个孩子跟在丁氏身后哇哇哭个不住,最大的只得七八岁,最小的只得三四岁。
宁葭在旁见此情景,亦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棠姐姐,这是怎么了?”听得一人道得这声,宁葭忙侧头看时,原是桃叶自里尹家回转,也来至此处。
宁葭尚未答言,却见冯阿牛忽然松开牛尾巴,向门外冲了出来。
他不朝拽住他家牛的两人去,却直奔桃叶、宁葭之处而来。
跑至二人近前,一把抓住桃叶胳膊,道:“就是你,你这个害人精!”
“冯大叔,你这是做什么?”桃叶惊道。
“冯大叔,这是怎么了?”宁葭亦惊道。
“就是你这个命硬的丫头,克死了自己爹娘,还每年都拖欠祭祀的例钱,这才惹得青龙发怒,害我们短少收成,交不上租子!”冯阿牛一脸怒气与愤怨,回头望了望被那两人拽住的自家的牛,抹了一把眼泪道:“没了牛,叫我们开春拿什么耕种?叫我们一家大小、怎么活?”
“冯大叔,你冷静点儿。”桃叶小心地道。
“是啊,冯大叔,这不关桃叶的事,你别错怪了她。”宁葭道,“你先放手,有话好好说。”
冯阿牛却大吼道:“怎么不关她的事,她就是个孽根祸胎!”
说着手上使劲一掼,桃叶立身不住,摔倒在冰冷的泥土上。
冯阿牛还不肯作罢,上前向着桃叶就一脚踢了下去。
桃叶腰窝上挨了他这重重的一脚,立刻捂住伤处,疼得蜷起身来。
冯阿牛第二脚又要踢到,宁葭连忙扑上去拉住冯阿牛的胳膊,使出浑身的力气拽住他,道:“冯大叔,你不能打人!”
作者有话要说: 《梵莲封》 第157章 弦月西楼
☆、言者无心冰河情
冯阿牛兀自不肯罢休,丁氏亦走出来,立在冯阿牛身后一边擦眼泪一边向桃叶骂道:“你这个扫把精,就是你年年短少例钱,让我们都跟着你遭殃!”
冯阿牛回头将宁葭使劲一推,宁葭也跌了出去,他冲上去又一脚向桃叶踢了过去。
却被一人推了一记,向后跌倒在地。
却是袁丘。
袁丘回身将桃叶扶起,道:“桃叶姑娘,怎么样,可有受伤?”
“我没事。”桃叶摇头道,手仍捂着痛处,额上透出细密的汗珠。
宁葭忙爬起来去扶住她道:“桃叶,还好吗?”
“没事。”桃叶道,“你呢,没摔着吧?”
“没有。”宁葭道。
“走啦、走啦。”那几个牵牛的人拽着牛往前走去,冯阿牛与丁氏在后愤恨不已,却毫无办法可想。
“桃叶,跟我回去,让圆觉给你看看伤势吧。”袁丘道。
“不用了,也没什么大事。”桃叶道。
“那要是疼得厉害,你就让六顺来说一声。”袁丘道。
“好,多谢袁大叔。”桃叶道。
于是宁葭扶着桃叶回到家中,解开衣来一看,腰窝上一大块青紫。
宁葭拿了布巾浸了热水给她敷上,道:“好好休息吧。”
桃叶这夜早早便睡了,五更天还是照常起来。
宁葭已知她年纪虽小,却是个要强的个性,也不再多劝,就帮着她和六顺一起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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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雪过后,除夕来至。
桃叶早早地就出了门,时已过午还未回转。
“姐姐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六顺不断地望向院门道。
门上的福字已经贴好,其他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既没有丰盛的鸡鸭鱼蛋等着去收拾下锅,也没有烟火礼花需要买来等候子夜。
宁葭又从别人家里接了些缝补的伙计,左右无事便拿出来坐于堂间缝制起来。
六顺在门槛上百无聊赖地坐了,将头靠在门框上,仰望着白云悠然的蓝天。
今日倒是个晴好的日子。
未时已过,仍不见桃叶回转,两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姐姐就没说她去哪儿了吗?”六顺道。
“只说出去一会儿就回的,并没说去哪里。”宁葭道。
“那我出去找找看。”六顺道。
“我也去吧。”宁葭道。
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门,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在村里四处找寻。
宁葭在村中遍寻不见,便向村外寻去。
走至村外河边,远远见一个身影倒有几分像桃叶。
走近看时,可不就是她吗?
只见她高高地挽起裤腿、衣袖,正光着腿站在河水里弯腰找着什么。
“桃叶、桃叶。”宁葭忙大声叫她道。
桃叶闻得她声,直起身来向她扬了扬手。
寒冬腊月,只是站在岸边,宁葭已感到一阵寒气自水面泛来。
再看桃叶的两手已冻得通红。
“这么冷的天、你找什么呢?”宁葭急忙道,“你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我抓鱼呢。”桃叶道。
“抓鱼?”宁葭道。
“六顺说想在除夕晚上吃一条鱼,我原本想给他钓一条的,还问圆觉大师借了钓竿呢。”桃叶道。
宁葭看了看左侧岸上,果然放着一条钓鱼竿。
“谁知道钓了一大早上也没钓到一条,水里明明有鱼啊!”桃叶道,“可是我钓也钓不到,抓了半天也没抓住一条,这些鱼都太狡猾了!”
“桃叶,别抓了,这水这么冷,你别冻坏了。”宁葭道。
“没事儿,我还问袁大叔要了点酒喝了,暖着呢。”桃叶道。
她只顾低头寻鱼,不肯上岸。
宁葭蹲下身来用食指尖点了点水,一股冰凉立刻绕上了手指,宁葭忙撤回手来。
“桃叶,快上岸吧。”宁葭道。
桃叶看准了一处,急忙伸手去抓,立时便水花四溅、她额前的头发上也滴下了几滴水来,鱼却已经溜走了。
“我摸到鱼尾巴了!”桃叶兴奋地叫道,“下次我一定能抓住它!”
看她一副不罢休的样子,宁葭只能站在岸上干着急。
“小棠姑娘、你在这儿做什么呢?”忽闻得一声问,宁葭忙回头看时,却是柳重荫一身琥珀男装,正牵着她那匹棕色大马站在不远处。
孔怀虚一身石青衫袍,就与她并肩站着。
“柳小姐、孔先生。”宁葭道。
望了望两人,好似抓到了救星似的,忙向孔怀虚道:“孔先生,快帮我劝劝桃叶吧,她在河水里站了好一段时候了,这么冷的天,我怕她冻坏了。”
孔怀虚与柳重荫望了望水里,果见桃叶正站在那儿。
“她这是做什么?”柳重荫奇道。
“六顺说想吃鱼,所以她在帮他抓鱼。”宁葭道。
“就用手抓鱼?”孔怀虚道。
“不能用手吗?”宁葭奇道。
“哈哈,当然得用手。”柳重荫大笑道,“不过,还缺一样东西。”
“缺什么?”宁葭道。
柳重荫走至一处树丛前,竟然从袖中取出来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来,手起刀落,砍下一根枝桠来。
这匕首甚是纤巧,没想到竟这么锋利!
柳重荫左手执着树枝,右手麻利地削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将一头削得冒了尖。
她随即收了匕首,将削好的树枝在手里掂了掂,向孔怀虚和宁葭笑道:“看我的。”
孔怀虚向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柳重荫将衣襟卷起,露出里面的裤腿,又将裤腿挽好,淌着冰凉的河水就向桃叶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