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没有。
秦少隐偏偏在这个时候倒了下去,鲜血已经将地上的尘土和花瓣浸的鲜红,脸上因厮杀而染上的血渍与本来毫无血色的脸成了鲜明的对比,更显得他的虚空。
☆、醉酒
我以为我和封钰是不是该现身了,然而,那晚他拉着我去村子的酒楼里喝了半夜的酒,就连老板说打烊,一向还算对人谦逊有礼的他竟然将酒壶对着老板扔了过去,狠狠地摔在墙上,粉碎。
他将一锭金子给了老板,老板自那之后也不知是见钱眼开了,还是被他那一下子吓得,没在管他过。
我默默地在他身边看着,除了灌酒,他什么也没有做。
到底是什么刺激了他!是秦少隐受伤,是狐媚娘解除封印?可是这些貌似都不是刺激人的理由。
夜深,楼外想起了打更的人的声音,已是二更天,封钰趴在桌子上,已经喝不动了。
我看着地上的酒坛子,立着的,躺着的,裂开的.....
世人都喜欢借酒消愁,而酒醒之后仍旧解不了愁事烦心。瞥一眼封钰,他因酒精而泛红的脸映在眼里,牵引着心,闪过一丝疼痛。伸手抚上,那里滚烫,可却让人摸着,心底浮上一丝冰凉
封钰忽然抓住我的手,惺忪醉意的眼神对着我,慢慢弯出一抹牵强的弧度。
“你走了多好,多好!”
他闭上眼睛,眼角流出一滴泪,被烛火照的闪过一抹微弱的光,然后滴在桌子上,印出一点湿。
这模样,让我想起那次自客栈醒来后看到他,宁静的本如诗画一般,却透着我无法形容的哀伤。
我似乎开始晓得,他的伤,是因为狐媚娘。可是,我猜不到他又为何因媚娘伤情。
那一晚我费力的把封钰带去房间,深深的感受到了一个男人的体重。如果不是他醉的不省人事,如果不是他这么难过憔悴,如果不是大半夜凉意深深,我说什么也不会管他。
这个认知在次日中午,我更是领悟透彻!
“你趁我喝醉占我便宜了!”
这是封钰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我顿时语塞,想着他还没清醒,不便理会,于是没有搭理他。
给他倒了一杯茶,想着让他清醒一点,他接过茶犹豫了一下没有喝,然后又抬起头看着我说:“果然是占我便宜了!”
我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后来得知我当时的表情让封钰觉得我这一声“啊”,是再问他“你怎么知道!”
封钰低眉喝了口茶,然后无所谓地对我说:“占就占了,都快成亲了,我还能跟你计较不成?”
。。。。。。
我想,如果我提前一天知道他醒来后会有这样的状况,别说我不会背着他来房间里躺着,我一定会拿戒尺在他脸上拍上几万下!
待封钰好转,将我带到去找狐媚娘,然他自己却不知去哪了。
自昨日大战之后,秦少隐元气大伤,狐媚娘带他找了个山洞修养。我们到的时候,秦少隐正躺在厚厚的茅草上,身上盖着一张雪白的狐狸皮.....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关心的看着狐媚娘。以前因为二娘吓我我开玩笑说过要扒它皮,她告诉我,即使是妖精的皮也不能随便扒,跟给一个人扒皮一样,疼痛程度自是不用细说,谁能忍受活活的被扒皮的疼痛,而且皮都扒了,就算不死,也是半死不活,元气没个千八百年是恢复不了的!
再看看狐媚娘,她面色红润,竟全没有虚亏之象。
“没事,像我们几千年修为,这点事不算什么!”
若真不算什么到也算让我彻底宽心。可是她走到篝火旁,拿起那里的木头似乎要往里填,可是刚拿起,木头便掉在地上。我看到她本来凝脂般修长的手,此刻青中透着紫,分明是受寒的迹象!不知那身子,到底已经亏虚成什么样了。我才想到她脸色那么好看,根本不是健康,说不定已经发热,甚至回光返照。如果不是知道她后来活着,我一定以为她马上就会死!
我试着去体验她的心里,意识一点点与她的思想交映,渗入到她的意识里,明白她不想让我们知道,原因竟然是担心我们知道会将这事告知秦少隐.....
我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木头扔进火里,然后冲着她笑了一下,故意装作什么也没察觉的问她“他没事了吗?”
狐媚娘点点头,“昨晚渡了真气给他,想来今天便没事了。”
说着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冷毅的下巴,高挺的鼻梁,如扇面的睫毛浓黑,英眉长而入鬓,甚为好看的一张脸,唯独没有血色。这也正常,昨天,他流了那么多血。
“去帮我拣点木头吧。”
我没有想的点点头,只是想她那么虚弱,这种事自然是我来做才好。然而走出山洞,心里一阵抽搐,仿佛被掏空了一样,只是一下下,便恢复了平静。我回头看了看洞里,忽然感应到,狐媚娘故意把我支开,是要给秦少隐渡血!
然而,知道了,我依旧什么也做不了。
我故意在外面多呆了一会,想给狐媚娘留足够的时间帮秦少隐,回到洞里的时候,找不到狐媚娘的踪迹,却见秦少隐坐在茅草堆上,身上不知何时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外面还披着那张狐狸皮,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布头,上面映着点点红。
那是狐媚娘的裙角布料。我走了几步,看到上面用血写着:“阿珂吾妹,媚娘已走,切把秦公子照应好送回家。”
那字迹潦草杂乱,大小不一,比划有长有细。想来狐媚娘是学着人类拽一拽文词,可拽的及其不怎么样。而且,她大可以用地上的木炭写下来。估计她写的匆忙,没有来得及去想这一点,急匆匆咬破手指写了这行字。
忽然,秦少隐将布头捏在手心握紧拳头,那拳头咯吱作响,略微颤抖。
狐媚娘走了!是本来她就是走了又回来了,还是因为我的介入让她放心离去的?
秦少隐慢慢转过头来,脸色已是红润有光泽,全不似刚那会的暗淡惨白,可却有着说不明的沧桑。他看着我,眼神分外凄凉,让我不知为何觉得在他面前我是一个罪人。
这个认识让我有些心虚的想找些话来说。
“她走了?”
☆、狐狸皮
秦少隐回过头去将手中的布头递给我,我接过来,意思意思地看了一下那几个字。
“看到了?”
我点点头,想不到他要做什么。过了一会他站起身来,将身上的狐狸皮拿下来整齐的叠好放在草堆上。
“那就送我回去吧!”
说完他走出了山洞,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想着他和狐媚娘这样就算完了吗?
还没有等我挪动脚步,秦少隐在洞口停下,站在那里没再动一下。
和风徐徐,吹来不远处的桃花,在洞外翻飞飘摇,轻盈柔美,似在谱写一章离别的歌谣,唯美的凄凉。
他站在那,一切是那么安静。
我对秦少隐真的是不了解。我以为他觉得狐媚娘走了,就是走了。或者,他此刻并没有诛杀狐媚娘的心思,只是没有办法接受她的身份。
然而,他站在洞口突然伸出拳头对着山洞的石壁狠狠地砸去,顷刻,交接处淌出几缕鲜血,红的让人心疼。
当然,我心疼的不是秦少隐,而是那些血。那是狐媚娘的血,是狐媚娘在自己不堪提木时渡给他的血!
“你这人真不识好歹!”
我跑过去,撕下裙角的步给他包扎,可他扭过身子,丝毫没有配合的意思。
我忍不住扳过扳的身子对着他喊道:“我告诉你,你要死要活我一点都不心疼!可是,别浪费了媚娘的血。她明明连拿木头的力气都没了,还要渡血给你,结果就被你这么糟蹋了!”
秦少隐看着我,不能置信地垂下眼角,冷傲犹在,却许是刚刚复原精力还没有恢复彻底,说话的声音略带疲惫。
“你说什么?”
我猜他是暗示我不要说了,可是我偏要说。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你当我会同情你不成。我呸!你根本不配让人同情,你更不配得到媚娘的爱。她不想让你知道她为你渡气,怕你可能自责,怕你可能难过,甚至怕你可能会因为被一个妖精渡气而感到害怕!就因为怕你在这荒山野岭会冷,她扒了自己的皮给你驱寒!”
我忽然觉得有些窒息,心里为狐媚娘不值,为她的爱揪心,却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我实在不能想象狐媚娘扒皮时忍受怎样的疼痛。
“你可知即便她道行再高,扒皮也是要断了皮肉组织的。她这般为你,你为她做过什么!”
我骂完,秦少隐仍旧是疲惫的看着我,对我的话保持着怀疑。
“你说她连拿木头的力气都没有?你说她扒了自己的皮......”
他似乎想到什么,转过身去,看着草堆里那张被叠的四四方方的狐狸皮,白如雪,安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一丝生气,就像狐媚娘躺在那里,是个已死之人一般。他看着久久出神,没再言语。
我把要说的说完,却想起其实狐媚娘不想让我说的。可是,又控制不住。
一只狐狸的爱,竟然可以比人更深刻。狐媚娘的爱我先前听过,却不如现在眼见来的揪心。不管她做了什么,都只因她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