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他苦笑道:“我曾经问过他,耗去他这一条命,来换你一个红鸾,然后便也就只能将你送到别人手中,到底值是不值?他答我道:换你红鸾,这不是换,这是还。而他的修为和法力,也唯有在即将仙逝之前的一瞬才会爆发出最大的力量,而这样的力量,才足够镇压那些早就觊觎天界的不安份的妖魔一族,九重天上的守结界头前出现了问题,他在已经因为修复你的红鸾而耗去三分之二修为的情况之下,还硬咬着牙去加固了守结界,这已经是撑到了极限,是以,最后交还给你的那一片翎羽,便就是要了他这一身仙缘的最后一根稻草,栾之他,若是不给你,之前为你耗去的三分之二修为便也就白费了去不说,你的红鸾也不会好,现下他左右都是要羽化的,索性做了最后一件事,将那些不安份的妖魔引来,一并将他们解决个干净。”
骇人的寂静之中,东泽轻声道:“他,这是要和那些妖魔,同归于尽了。”
嘴唇已经咬出血痕来,弓月却浑然不觉。
东泽却咄咄相逼:“弓月上神可知,栾之这三百年是如何度过的?上神现在想必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前一阵子竟然像是栾之逼着你来九重天一样吧?不过是因为,那便是他与你的最后一面,以后,再没有这个缘分,天地之间四海八茺,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栾之这个人了!”
手无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胸口,她的眼泪却是不能再流出一滴来。
迟霖道:“够了。”
东泽像是终于将心头积压的郁结吐了个干净,木然的指向新殿的方向,低声道:“这个新殿,全都是按照上神你的喜好所设,栾之全部都记得,临羽化消失之前,不过是希望你以后可以住在他为你所建造的地方,留在他曾经生活的地方,想着你和他都住在一片地界,不过是你住下之时他已经离去而已,抛开时间之说,也可以算是你们生活在一起罢了,可是你对于新殿,看也看过了,却又是说了些什么给他听?这整个远尘山,在他羽化之后会有仙泽覆佑,将整个远尘山包裹保护起来,只要你生活在这里,这里便就不会被浊息所侵,所有邪物皆不可靠近,这,是栾之能给你的,最后的守护了。”
喉头突然之间涌上了一口甜腥,她却用力的将其吞咽,声音哑的不似她喉咙所出:“他不能就这样羽化,不能就这样抛了我而去,我要问他个明白,我要见他一面,我……”
东泽面色如同死灰一般的望着她:“来不及了,上神难道视这些殒落的星子为无物吗?”(未完待续。)
☆、第214章 她来
大殿之外,飞速流逝的星辰也都开始慢慢减少变暗。
弓月踉跄了一步,未及迟霖上前去扶,她却是自己撑了住,眼眶深红,早就已经连说句话都万般吃力,但是每句话都说的甚是清楚,几乎相当于咬牙切齿一般地道:“来不及?什么算是来不及?这九重天就算天崩地裂再没了这九重天又与我何干?我弓月何时在乎过这九重天的存亡?我从来不是一个深明大义之辈,他心里不也是一直都这么认为吗?他豁了这条仙命出去来做这九重天的千古圣人,我弓月从来都没将这一切放在心上。你不是说他就算去送死也要留着仙泽来守护远尘山和一清宫来守护我吗?他做的这些,不就是想让他的仙泽还能陪着我吗?现在他去赴死,他理应更想让我陪着才是。什么抛开时间之说也可以算是我和他生活在一起,什么叫这是他给我的最后的守护,他心里一定巴不得我和他一起死了,他心里肯定早就巴不得我和他一起死了!”
她终于再一次失声大哭起来,像是要将所有与他之间的过往都要倾诉出来宣泄出来:“他如果不是这么想,我死也跟他没完!缠缠绕绕不过才一万年,凭什么他说断了就要断了!他想断个干净,我偏不让,便就是死在一起,我也不会由着他让他来做这个主!”
迟霖在弓月的哭声中上前一步向东泽道:“就算是他在做着这些子千古圣人之事,总也该有个地点,东泽,好歹我们都是几十万年的交情,便就是无力回天,我也不能坐视不理,栾之他现在此时究竟是在何处?”
东泽闭眼道:“梵妖七界东南有一山碧水,亦有一方华泽,一山碧水在外,华泽在其腹。栾之他此时,应是在那一方华泽之中,此时赶去,兴许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云闲虽然生来便不是凡胎。也做了一阵子的神仙,但是其实神仙们之间的交手到底是如何,他还真没有亲眼见到过,以前叛烙带兵来寻玄魂镜,他也被弓月诓去了万莲山。是以,一路上他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勾画起会是怎样的一个画面,但是真的跟着迟霖和弓月赶去到那梵妖七界东南处的那一山碧水,又深入到那片华泽之地之时,眼前之景,云闲甚为震惊。
泛着晶莹透亮如同水泡一样的透明结障沿着华泽的边缘拔地而起,向上仰头望去,高到竟是目不可及,竟是不知护到何方,而一片暗黑的天幕上。满天的星辰交错陨落如同烟花绽尽,星星零零不知所踪。
而这水泡一样的结障之内,华泽之水汹涌奔腾,一浪高过一浪猛,浪头之尖,一身白衣的栾之正执剑与那以水为兵的女妖激烈缠斗。
女妖一身幽蓝,水兵因水而生,斩即碎,碎即再生,层层不绝。永无何止。而女妖身后,是黑色如墨一般的妖息,在她身后千变万幻,时而如蛟时而形如巨兽。像是真有意识的凶兽,拼命的向远处撞击四围的结障,看起来竟像是随时都要冲出这结障,将九重天吞个干净。
而栾之身后的银色光芒则是时而为龙时而为凤,与女妖的妖息殊死周旋。
纵然有这结障在,可结障内那异兽凶怒的咆哮却仍旧压抑的传了出来。纵然是这般,那咆哮之声依然惊天动地,搅动的水浪一波一波的拍打而来,尽数被结障挡了回去,人站在结障边缘,只是看着这水浪也觉触目惊心,仿佛下一个浪打过来,就会将这结障冲破,将他们瞬间吞没卷到天边去。漫天的豪雨皆是因为这水浪逆卷而倾下,幽蓝衣衫的女妖满目恨色,栾之脸色苍白平静,可他越是这般不动如松,弓月在外面看着,便越是觉得他这都是强撑出来的,而他越是这般,越是激的女妖出手一招更比一招快,也一招更比一招狠,每招的杀意已是浓到极致。而就在这时,银光化作的祥兽蛟龙一口咬住在黑墨一般的巨蟒七寸处,那黑蟒想要挣开,用尽了殊死的力量,带着那银光祥兽蛟龙齐齐的摔撞向结障上,顷刻之间地动山也摇,就见中央之处,栾之与女妖皆是一口鲜血。
迟霖来之前逼问东泽地点,也是怕弓月急怒攻心再生出个好歹来,而他一直这么跟到这头来,更是担心弓月冲进去犯傻,眼下趁着弓月和云闲观看战局的当口,便以仙术悄悄的将弓月和云闲的手腕给绑到了一起。
他想,弓月心里是一直都觉得亏欠着云闲的,而他太了解弓月了,不是说弓月耗去了那么多的修为将云闲接回九重天,弓月就觉得两不相欠,而事实上,弓月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并不是她要一笔还清,而是因为她心里觉得她这一生都还不清云闲,才会这般倾尽自己。
便就是以后云闲再出事,她仍旧还会这么做。
正是因为他太清楚,是以,现在就算是弓月拼了命的要冲进去,而她现在却是和云闲捆在一起的,她不顾她自己,总不可能将云闲也拖带进去。自然,说不准弓月会因为这件事而恨死了他,永远的恨下去,哪怕以后就算是弓年和月妙月并不在玄苍,弓月也永远不会让他踏足,但是比起能将她的命留下,这些都算得了什么。
他等着弓月像以前一样哭着闹着让他放开她,但是让他惊讶的是,她竟然只是面色不动的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而已,随后又抬起二人绑在一起的手腕瞧了一瞧,脸上虽然还有残留的泪痕,但是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镇静,轻声细语的问他:“你知不知道这个结障是栾之虚耗了仅剩下的修为所筑?他已将他的命押上,要强过平常施加的结障千倍万倍,便就是以前你和他在我身上所施的结界球,我都不能冲破,你觉得这个结障我能进得去吗?若非他本人所愿,外人休想冲得进去,除非他人死灯灭,你可知?”言罢,她声音又软了几分,甚至是带着几分无奈的:“你放开我好不好。就算不绑着我,我也不可能进得去的。”
迟霖看着她不说话,心想,还不错。她比他想象的要冷静。
他想,这个世侄女心知一哭二闹三上吊定然是不可能有用的,反而更暴露了她的心思,反倒不如表现出并不会冲进去,然后让他掉以轻心把她放开。她这个世侄女,这些个小心思要是都放到正经道上去,哪还会有那些不好听的传言在仙学府被人说三道四。
但是无论她说什么,他自然是不可能应了她的,否则这一个动作意义何在。
他很坚定的摇了摇头:“左右你都进不去也不会进去,绑一会子也算不了什么。”
弓月竟是没被他给激怒,反而声音更加的轻柔温和:“栾之招招快攻,可却是比不及女妖更快,但显而易见他们二人都打算速战速决,你看……栾之他……他可能已经感到他自己有些体力不支了。若是再这么耗下去,除非女妖也耗尽元神,否则栾之现在根本就做不到立即将她除去,可这般耗下去,我倒不担心栾之会败在她的手里,只是你看那华泽的颜色却越来越混浊,那女妖定然是一边缠战一边在打通华泽与妖界,届时女妖还未除,若是大量她本族妖兵从华泽中涌进来,可就万分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