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子的容貌,到底是她长得像浅素,还是浅素长得像她。
我忍不住想伸手去触摸,却听长离语声冷清地发问:“这又是什么?”
浅素眸光凝然,一字一字地道:“是本君织出的梦境中的人,她的名字叫做洛轻雪。”
我猛然心惊,即使地抽回了手。
眼前的局势,任凭我再神通广大,也是预料不到。
洛轻雪,她终归,还是来了。
苦涩滋味蔓延心头,我低下头垂眸不语。身边却掠过了重紫色的身影,不晓得是何时,长离已上前用手中的长笛轻轻一挑,红衣女子立马又变回了徘徊在空中的白烟。
“这种幼稚的把戏,就不要拿出来诓骗本神了。”紫衣青年近在身侧,这番云淡风轻的话语,却是对着浅素说的。
浅素蓦地逼来的目光冰冷如刀,“你为什么不相信?”
“岂止我不信,”长离忽地笑了,转过身来看我:“小凤凰,你信吗?”眸色一沉,叹道:“小凤凰……”
他这一声叹罢,抬手便来抹我的眼角。我始终不去看他,我怕自己看了会心软,就会冰释前嫌地回头。之前兴许还能安慰自己事情都过去了,我夏安年轻貌美,有什么东西是不能重来的。可是如今李约回来了,轻雪也快回来了,而我已面容俱毁,还有什么资格继续站在这里,让五千年的一切重蹈覆辙?
我已经受够了。
内心的坊堤也已经在崩溃边缘,只要稍加刺激就会溃不成军。我用力撞开眼前的人,快走几步,然后仓皇而逃。他丽布圾。
也不知这样揣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狂奔了多久,重重掩映的桃花林被我穿过,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忘川之海。
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忘川海,身临其境之时却没有太多感慨。海浪一层一层卷着逼近,我心中思绪也仿佛随之翻涌。离浅素的那句话落下已过了许久,脑海中却仍是她唤他的那声“李约哥哥”,真相来得太突然,让我怎么接受,怎么接受长离便是李约的事实?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一开始回到神界之时,我心心念念地皆是找到李约的转世,再由衷地和他说一声抱歉。可是如今他就真的出现在面前了,我却急着想推开他。
我忽然想起有一段时间婳婳一直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万里之途,始于万念;忘川之水,在于忘情。
可是忘川之水,当真能令人忘情吗,说不定只是个诓骗世人的笑话罢了。这样想着,恍惚青冥之中,我仿佛受了控制,不由自主朝忘川海迈出脚步。一步又一步,走得惨烈而又决绝。海水已然没上了喉咙,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我忍不住挣扎,可这一挣扎,却反而让整个人都掉进了海里。
深不见底的忘川海,我在这之中努力睁大了双眼,入目尽是深邃幽静的海蓝色,这种颜色很美,看久了却让人犹生恐惧。猝不及防灌进嘴中的咸味让我明白,即便这个海的名字叫做忘川,它的味道却还是和寻常的大海一样,咸不堪言。
只是,我觉得,我离淹死不远了。
作为一个神仙,竟然被海水淹死了,这是多么的可笑。可是偏偏便是不想再挣扎出海,不想再面对血淋淋的真相与结局。
我放松了身体,任凭着它在海里沉浮轻漂,也不是就此漂了多久,久得好像连呼吸都要没了。我听见海水之中,由远而近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小凤凰……”
是了,凤凰,我险些就忘记自己还是只飞禽。
不知道以后天庭那群人会怎么耻笑我,不知道祁渊会怎么耻笑我,我死后的魂魄会怎么耻笑自己。飞禽竟然被溺死在水里,这真是天大的笑料。
我随意松开的手蓦地被人在手心中握紧,虽经冰冷海水洗刷,这个掌心多少有些凉意,可足以让我心安。
“小凤凰,你莫不是要让为师……重新再陪你忘记一次。”
他的语声氤氲,如昙花盛开。
对方的口吻,有些无奈,也有些悲伤。
听到那一声为师,我的心顿时生疼。那些记得清、记不清的记忆都在一瞬间纷纷肆意涌上心头,我情动地不由自主,将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背,借着这道力递过身去,二话不说地吻住了他的唇。
047章 :三世烟火
有不解风情的海水溜进嘴,咸咸得有些难受。我忍不住轻轻一咬,也不知道是咬到谁了,鼻子前蔓延开淡淡的血腥味。我再一次睁开眼,于是便撞上了幽暗海水中那双煞是好看的眸子。它比海水更为幽深。那对我自称为师的男子目色含悲地看着我,眉眼绝色的轮廓被光线勾勒得萧索落寞。不可置否的是,他正看着我,他的眼中只有我夏安的身影。
多么荒唐,我本与他萍水相逢,却早对他动了非分的念头。即便他便是那个五千年前给予我莫大痛苦的人,可这一世,我仍然不可救药。
我亦回望着长离,意识却十分恍惚模糊。仿佛他真的就是我的师父,那个因我灰飞烟灭、可到头来我却先将他忘了的师父。
最终,还是长离将我救上了岸。我很遗憾地没有喝进足够的忘川水,因而无法忘记红尘情事。只是那忘川水浸泡过面颊,反而因祸得福,我脸上的伤疤竟开始一点点消失了。
但是整个人还是因此着凉而有些浑浑噩噩,仅能知道这里还是织梦坊。但这是织梦坊的哪间厢房我便不得而知。我能感觉自己被安顿进了一个温暖的被窝。
似乎是长离首先简略说了些什么,随后浅素的愤懑不平地叹气声便在耳边响起,“自从那个祁渊太子当权,九重天最近以来也是越来越过分,怎么能把司命仙君赶出来呢。不过现在确实很少有人再去司命府一窥命格了,这份差事一时过了气也是在所难免……”
她笑得挺含蓄,到底还是有几分警惕。言行却是真心实意:“虽然这里不是收容所,但是我觉得……我和仙君颇有点缘分。如果上神不介意,也信得过浅素。就暂时住在这里罢。”轻声慢语,“况且,我也得拜托你们,才能搞清楚五千年前的那一桩怪事。”
然后她放下手中茶盏便离开了。我虽然头晕,但总归没睡着。听了这番话,只觉得这个女君浅素即使和轻雪有着同样的容貌,性子却是大不相同。想想从前的轻雪,一副美貌倾国倾城。偶尔一笑亦是笑里藏刀;而如今这个浅素,一模一样的五官依旧绝色,可她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这份直爽,委实令人想去亲近。
四周终于安静下来了。
他在我床沿边坐下,淡淡地开口:“你睡着了吗。”
我从被褥里钻出个头来,闷声道:“还没。”
对方的声音不知何故有点凉,“小凤凰,我在谷中看到你的那日,并未想过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便是那个曾带给你痛苦的人。”
我咬了咬唇,颇有些心酸:“那你呢,你认出了我吗?”
因到了将要熄灯的时辰,他的黑发未绾,松松倾泄在脑后。为那侧过来的半张容颜平添几分妩媚,却也丝毫不显得女气,总是能让人看得晃神,不知今夕何夕。半晌,他唇边扯出一个苦笑:“不去认出你。我是这么想的。”
他抬手,反而为我将发丝拢到耳后。这好像成了他一个习惯性的动作。神色是难以言喻的悲伤,看得我不由得为之揪起心,“可我没有办法,我长离自诩对万物皆不挂心。可拿你,从来便束手无策。”
“那轻雪呢。你……还爱她吗?”
我故作平静地问道,唇边却噙着一抹冷若冰雪的笑意。
毫无疑问,洛轻雪我和他之间永远过不了的坎。
而我的这句话,似乎使他始料未及。
长离为我拢发的手颓然落下,叹了口气,万般无奈:“如果我说,那次或许是你那一世的命簿子出了问题,你会信吗。”
闻言,我先是一惊,随后笑着道:“别开玩笑了长离,如果我连自己的命格都打理不好,我还当什么司命仙君。”
长离不可置否,轻轻道:“你的命簿子被人偷偷改过了。”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愈发的不敢置信:“六界之内,谁敢改我的命,谁能用天命诀……改我的命?”
除了我自己。
可,怎么会是我自己呢。
就算要改命,也是有规矩的。规矩就是,至少要提前在五万年前便动笔更改,否则不会有效。可五万年前,我对自己命数被改一事,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可他终究没有回答我,他是否还爱着轻雪。
我想再问问他,后又忽然发现心中疑惑之事太多了,譬如适才他为什么对我自称为师,譬如他怎么会猜到凡界那一遭出了岔子是因为命格被改的念头。就在这个时候,他却有些突兀的换了话题,“小凤凰,我这里有个故事,想讲给你听。”
其实活了这么久,我听过无数个故事。而今天长离所说的,怕是其中最短的一个故事。
他说,传说荒古之初的凡界姜国,出了一位银发红瞳的君王,姓伏羲氏,他出身高贵,又谋略过人,姜国在他的打理下愈显得繁华盛丽。可荒古中的传说时代,是一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各地诸侯为了一统天下而战乱不断。姜国也是被卷入战争的九国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