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男子蓦地停住了脚步,仿佛刻意在等我。我追到他后,二话不说就撕开他肩上的衣料。他望向我的目光怔然,我却是顾不得了。明明是萍水相逢,看到他的第一眼心里只觉得悲痛,他可悲,我亦可悲。
这种撕心裂肺的悲痛,我只真真切切感受过三次。第一次,我亲眼看到师父的筋骨皆被挑断,如失了魂魄的死物从诛仙台坠下。唇边笑容风华绝代,徒留我一句“别恨我”;第二次,凡界皇宫烈火灼灼,我本以为能就此杀了那个该死的篡位奸臣。握剑扑进他怀中时,最终却还是反手将剑锋对准了自己的心口,只因承受穿心之痛远不及一个名叫李约的男子的性命来得重要;第三次,凤凰谷中这个落魄的仙人被我伤得鲜血斑斓,我为此莫名的心疼后悔,可我笃定我和他并不熟。
我的手控制不住颤抖,还是轻轻覆在了他的伤口上。万千流光自我指尖溢出,那处伤口已然痊愈,我却着了魔般不肯停下。直到他的轻叹兜头罩下,“如今的小丫头,都是像你这样不爱惜自己吗。”不知何时我已被他冷冷推开,这才使我灵台清醒。回过神来时,已是气喘吁吁。我呆呆的低头看自己的手,一开始我只想为他疗伤,却不知为何心底哀怜油然而生,我只觉得他可怜,好生可怜,不知不觉竟把自己的修为尽数渡给了他。若不是他及时推开我,我恐怕便要走火入魔。
他将沉碧公主平放在水边,态度甚是认真严谨。我盯着他的身影,半天只憋出三个字:“你是谁?”
他为沉碧抚平衣褶的动作顿了一顿,淡淡侧眸回我一句:“我是谁,很重要?”
显然是成功反将了我一军,我被质问的哑口无言。可,可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总不能深情款款的对着他说“重要重要,你是我的宝贝,是我的心头肉”吧?咱们凤凰一族的姑娘吧,虽不拘小节了些,风流放荡了些,关键时刻这该有的分寸我心里却还是明白的。
我便开始尝试打圆场,佯装惊讶的绕到三公主身边、绕到他身边。一脸不敢置信:“我怎么记得今天是三公主和那什么离……长离上神成亲的日子。可是她她她怎么会躺在这儿?长离他人呢?跟谁成亲去了?”心脏狂跳,紧张不已:“我只听说过狸猫换太子,难不成、难不成还有狸猫换公主?不不不,敢情这压根就是个阴谋……”
“我在这凤凰谷中一觉醒来就发现她躺在外面,因此具体缘故我并不清楚。不过之前看她的样子,好像是被人用钝器一头打晕的。所以我想她大概是被骗过来的,那个骗她的人预谋之事未能得逞,一时又溜不出身,只好选择把她打晕。”青年神情肃然思忖半晌,先是很正经的同我解释,随后得出了结论:“下手却是有些重。”又颇为担忧,“不知道公主会不会就此落下头伤。”
好难得听他说话,说那么一大串话。不过这人的声音真是好听,听他说话简直是一种享受。我抱膝坐于溪水边,一手托腮,痴痴地歪头看他,笑得可傻可甜了。以至于都忘了疑问与逻辑,兀自陶醉得不省人事。他一转眸,也刚好对上我魂不守舍的目光,脸色却没怎么变。我一边在心底估算到底是有多少个姑娘用这种目光盯过这位貌似姿色不俗的仙友,其中这些姑娘的模样又有几个能如本仙君一般漂亮端庄,竟使这位仙友仿佛已经对这种情况见惯司空了。脸不红心不跳的,像个没事人一般。
于是姿色不俗的仙友终于看不下去了,口吻加重了几个音好似无奈地唤了一声我的仙号。已许久没有人喊我司命,他这一声,倒教我听了浑身一个激灵,从自我感怀中回过神来。“让我看看。”他一声不吭权当默认,我扳过沉碧的身子放在自己膝上,已泛起白光的指尖抵在她的额头手探着元神。到底是适才勿渡给那位仙友的仙力太多,这一会我竟是有些力不从心。沉碧她毕竟是天族的公主,修为几乎与我不相上下,身体里的元神对我的试探自然极为排斥。我刚准备放弃,这黄衣的姑娘却倏地睁开了眼。
乌黑的小眼睛里倒映着本仙君被吓得不轻的老脸。
我垂眸看着她,十分温和:“公主,您可总算醒了。”
“仙君,我……”沉碧面色一白,却丝毫不见好转。死死捏了我的手腕道:“我……我……”
我向她拼命挤着鼓励的眼神,“嗯,你怎么?”
她双唇颤抖半天答不上话,不知怎么就看见一边静静立着的紫衣仙友。看见这位仙友,沉碧表示不能忍。仿佛是曾给她带来过噩梦,她突然就一骨碌抱住了我,在我怀里瑟瑟发抖。还要把头扭过去,目光愤懑发狠着:“本宫已经把你的命簿子给了你,你也拿了簿子便出手偷袭本宫。怎么?不逃?杵在这是预谋着将本宫灭口?“
这番话吼完,紫衣男子蓦地逼来的目光诧异,我亦是震惊的心脏狂跳。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我骤然将她推开,语气冷了几分:“慢着,你刚才说什么。”
沉碧这才发现自己的失言,慌忙低下头去。我却伸手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再用一寸寸凌厉眸光审视:“如今就算你是天族公主,也得一五一十向本仙君说实话。你是在何时偷偷去了忘生殿,又偷偷拿了谁的天命簿?”
昔日敦厚的姑娘在此刻神情凶狠,抓过我的手向紫衣仙友指去。“同我摆什么架子,这话你还是去问问他比较合适!”看样子是悲愤到了极点,已是嚎啕大哭起来。妆都花了,“你想要看到自己的命格,直接去忘生殿找夏安不就得了?既然不想娶我,又何必骗我?”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仙友估计已连肉渣都不剩。她在冷笑:“他们都说你长离注定享无边孤寂,没想到是真的。”
长离,原来他就是长离。
我的脑中轰隆一声,万千心绪涌上眉头。难怪他连挡下那枚火毒咒的本事都没有,他的修为早在五万年前就被诛仙台夺光了。除了依旧长生不老、容颜永驻外,其余皆与普通凡人无异。空有个上神的名头,空有座极夜不尽的三十六重天。
神仙当到他这个份上,也是可悲可叹。
可是,眼下沉碧公主口口声声指控长离便是那个骗了她、甩了她、还打晕了她的人,又是个什么情况。
我狐疑地扫了长离上神一眼,“你不是说你才刚睡醒吗。”
“诚如仙君所言,在下确实刚睡醒。”他微微一笑。
034章 :无情的对待(首v六千字,求临幸)
我尚且对这桩怪事表示头疼,正咬着手指百思不得其解,略一抬眼,却是看见原本澄亮碧蓝的天空缓缓变得暗沉。当真是奇了,莫非这天气可以随着心情来切换?刚才沉碧公主还吵架来着。这一会老天爷便要打雷下雨了。刚想提醒长离上神您别站在树下,小心被雷劈到;沉碧公主您别瘫坐在地上,水花弄脏了裙子多可惜。却听沉碧突然仰起头,喊了一句:“父皇!”
哦,恕本仙君眼拙,看错了。那不是什么乌云,也不是什么刮风打雷的前兆。而是一大帮乌压压的仙人与天兵天将,一场口舌交战的暴风雨的前兆。
为首的天帝板着一张老脸,怒目圆睁地看了一眼她女儿一副落魄的模样。再怒目圆睁的看了一眼本仙君、看了一眼长离上神。
身后踩着祥云的一干仙人望见此景,亦是唏嘘不已。祁渊便在这片唏嘘不已中,率先从云头上走下来,径直走到了我面前。
我瞧他这一脸阴沉的模样,估计又要同本仙君争执。却没想到他二话不说,便拉着我向他爹跪了下去。我的头被他一手强行按着。嘴巴都要啃到泥土了。他却分毫不在意,只恳切冲他爹道:“父皇,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与小夏无关。”
这传消息的速度也忒快了!我偷偷瞟了一眼沉碧,她才刚念完连心诀。
原来是在通风报信。
这姑娘虽其貌不扬,脑子却分外灵光。懂得在第一时间找老爹来收拾长离这个负心汉。可惜我爹已经不在了,不然我也得请他来把祁渊狠狠揍一顿。
显然天帝已得知了一切,却还能语调平和地找本仙君谈话,这让本仙君十分欣慰。“小夏,关于碧儿私自取走天命簿一事,你是当真一点不知道?”
我真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同天帝说,这司命仙君的饭碗我是端不稳了。就快端不稳了。俗话说天机不可泄露,而那一本本天命簿便是天机。我成天如祖宗一般奉着它们,饶是我自己,平时连那些本子的封皮都不敢摸,更别说让别人去取了。这些小祖宗出了事,受处罚的还不是本仙君。却还是磕了个头,强装淡定道:“父皇,臣妾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很是老实,“不过,司命殿先前因殿下好心装……修了一番,臣妾这几日都是住在青霄殿。但那些天命簿还存在司命殿里,只吩咐了几位仙娥仙官看理……都是臣妾不够细心,没管好天命簿。”
祁渊狠狠一拍我的后脑勺,“闭嘴,这哪能怪你!”痛死老娘了,这厮在他父皇那却还振振有词:“要罚就罚儿臣罢,都是儿臣让她住进青霄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