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十年,天上十日,大公主下界一事,若是被天帝晓得,惹来一顿责罚不说,还会殃及清染宫的声誉。委实得不偿失呢。”
男子的声音悠悠入耳,仿佛来自远古的一缕清风。
“清染宫既着人来催,大公主还是回去为好,过去的十年也好,此后也好,大公主想要的东西,本君都给不了。”
女子的语气有些凄楚:“是给不了,还是不愿给?”
男子的情绪没有任何改变:“并无什么不同。”
女子的喉头哽了哽,她本想告诉他,自从七千年前他救她一命,她的眼中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男子。她苦苦爱了他七千年,也苦苦等了七千年。可他,不等她表明心意,就以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彻底绝了她的后路。
她心有不甘,抬脚绕到他面前,仰脸道:“凤止,若我求皇兄降旨赐婚,你根本不能拒绝。”
纵然他身份尊崇,可是天帝的旨意,谁都不能抗拒。她是天族的公主,所有的骄傲都不允许她低头,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还没有什么得不到。
他却只是淡淡看她一眼:“大公主是在威胁本君吗?”
望着那双深不可测的眸,锦婳只觉得身体一僵。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冷漠,里头是无边的空寂。
她突然起兄长帝尚的话:“凤皇无情,七妹还是不要打他的主意了。”
那时她不信:“我是你的妹妹,是这六界九州最尊贵的女子,难道还配不上他吗?”
帝尚悠悠道:“锦婳,若是有朝一日,你看到你与他之间的差距,一定不敢再生这样的心思。”
如今,看着这双眼睛,她突然悟到了帝尚的话中之意。
她几乎被本能驱使着,向面前的男子垂头礼拜:“锦婳口无遮拦,请凤皇恕锦婳僭越之罪。”
浑身抖成了筛子,几乎无法呼吸。
他并没有动用神力,只靠一个眼神,就已经迫得她抬不起头来——这就是上古神与普通神族的不同吗。
“回去吧,若是帝尚有什么旨意,本君随时恭候。”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唤作锦婳的天族公主才浑身一松,几乎瘫倒在地。
早就暗中守护在一旁的清染宫神将及时出现,扶好她,急道:“公主!”
女子扶着神将的手臂站好,镇定下来。望着男子消失的方向:“凤皇,久立高处,总有一日是会寂寞的。”捏紧冰凉的手指,“总有一日,你也会体会到什么叫做求不得。”
身畔神将小心翼翼地开口:“帝君仙谕,请公主速速回清染宫。”
女子的神色恢复如常,冷然道:“知道了。”
皇兄昨日驾临清染宫,只怕已知晓她私自下界,此番回宫,看来要象征性地受几道雷霆之刑……
临走之前,却突然想起一桩事:“前几日让你去查如今在凤止家中借宿的女子身份,查的如何?”
“禀公主,小神几番动用仙力探查,都被凤止上神的禁制阻拦在外,只怕,是上神有心保护她。”
女子的脸上蔓延开一片寒凉:“是吗。”
书生回到家中,沉朱已在卧室备好一桶热水,见到他,立刻板起脸道:“太慢了。”又道,“你去做饭,我要沐浴更衣。”郑重地补了一句,“不许偷看。若是被我发现,小心你的腿。”
凤宓将她的身板打量一眼,觉得她大可放心,更何况——他又不是没看过。
当然,他英明地把话吞回腹中,钻厨房做饭去了。果然世间万事皆是修行,托那丫头挑剔的福,他这做饭的手艺倒是日日精进。
刚刚将土豆扔进锅里煮,就感到身后有股阴寒之气渐渐朝自己逼近……
☆、第二十三章 她还不是我娘子
沉朱洗完澡,擦着头发晃去厨房,一进门,就被厨房里的一幕给震惊了。
两具身体叠在一起,一上一下,上头的那个瞧背影是个姑娘,而被压在下面的,不正是那个穷书生?
锅碗瓢盆散了一地,厨房里一片狼藉。
沉朱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想了想,想起初见这书生时,他好像也是在被人,哦不,女妖轻薄。
此刻,那姑娘正在动手撕扯书生的衣裳,书生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看到沉朱,不慌不忙道:“阿朱姑娘,还不救我。”
沉朱靠着门框嘲弄他:“你这体质,也太容易被人扑倒。”
正在对书生施暴姑娘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大惊,还没回头,肩头就落了一只手。来不及躲闪,就被一个擒拿手迅速擒住手臂,再然后,就听“咔擦”两声。
那只胳膊被干净利落地卸了下来。
沉朱好奇这采花女贼生得什么模样,一把将那姑娘扳到面前,待看清那张脸,不由得啊了一声,道:“是你?!”
一盏茶过后,沉朱和凤宓坐在饭桌前,边吃饭边审问所谓的“采花女贼”。
沉朱刚沐完浴的缘故,一头乌发披散在肩上,倒多了几分清秀。书生经过方才的那番轻薄,衣衫仍有些乱乱的,他却不甚在意,一张脸越看越是俊美如画。
宜默挂着泪花坐在地上,心道:刚刚被人拍了一掌,如今又被人卸了胳膊——虽然又帮她重新接了回去——但她今天的运气可真是背,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啊!
“说吧,刚刚还对那姓东方的小子一脸痴相,怎么转身就做起了采花贼?不要告诉我,你只见了这家伙一眼,就突然移情别恋了。”
书生明显对沉朱称自己是“这家伙”不满,道:“吾唤作凤宓。”
沉朱白了他一眼。
宜默的目光从沉朱身上移到书生的身上,又从书生的身上移到沉朱的身上,忽然大惊,指着她道:“你竟是个姑娘!”
沉朱揉了揉脑仁,这家伙也太拎不清重点。
宜默双手合掌,满脸歉意:“对不住对不住,我若知道这位公子是有家室的,断然不会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只是今日见你二人时,还以为是两位公子,原还想着你二人若是住在一处,采完一位再采一位倒是省事,没有想到竟有一位是女扮男装。”说罢,郑重道歉,“宜某莽撞,望二位海涵。”
沉朱想了想,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反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怎么,你还想连我一起采?”
宜默道:“呃……”
沉朱把碗筷一拍:“岂有此理。”隐约觉得她岂有此理的好像还不仅这一件事,却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宜默丝毫不懂得察言观色,与沉朱拉近乎:“我叫宜默,姑娘叫什么名字?你家相公生得真好看,姑娘好福气。”
在普通人看来,像沉朱这种模样一般的姑娘,能够有这样一个天仙般的相公,自然有些不合常理,宜默心直口快,成功地触到沉朱的逆鳞。
她立刻沉下脸,斜了一眼身边百无一用的书生:“你的意思是我配不上他?”
宜默忙赔笑脸:“那倒不是,宜某的意思是说……说姑娘眼光好。”干笑道,“哈哈,哈哈哈。”
一根筷子甩过来,入地三分,宜默慌忙道:“女侠饶命!”不忘向仍然气定神闲吃饭的凤宓求救,“这位大侠,快帮我劝劝你娘子。”
沉朱与凤宓同时开口。
沉朱说的是:“谁是他娘子?”
凤宓说的是:“娘子消消气。”
沉朱立刻瞪凤宓一眼,男子在她的眼神下改口:“她还不是我娘子。”
不是“她不是我娘子”,而是“她还不是我娘子”,一字之差,却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也不知是他一时口误,还是刻意为之。
盘腿坐在地上的宜默结合了一下读过的话本子,立刻露出一副了然神色,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一眼:“我懂,我都懂。不就还没过门吗,多大点儿事儿。”又一副八卦的嘴脸问道,“二位是私奔了吧,家里人不同意?”
沉朱抬手揉一揉额头。
她这个人做事向来注重效率,若想将这件事说清楚,就得将她如何借宿在此的来龙去脉全部说一遍,由于此事过于麻烦,她决定暂且略过,考虑到现在的当务之急,转过脸对书生道:“你先回避一下,我有话要问她。”
书生不动如山,提醒她:“阿朱姑娘难道忘了吗,这里是在下的家,有房契为证。”
言外之意是:他有权请她出去,她却无权请他回避。
这家伙。
沉朱心道:最后总要将他的记忆抽去,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平复一下心绪,把脸转向宜默:“说吧,冥王的人是怎么跟长溟的大弟子搅合到一起去的?听说幽冥司的那位帝君是个护妻狂魔,你跑到荒河镇来追男人,你家相公知道吗?”
宜默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登时变了脸色:“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第二十四章 冥帝夫人二更
沉朱眯了眯眼,当时,她好打不平,将被东方阙拍飞的她稳在自己怀中,从那个角度,刚巧看到她白皙的脖颈后的一点朱砂。
冥王季曜的占有欲在六界是出了名的,他的所有私有物品上都会有他的标记,比方说他的兵器,他的坐骑,当然还有他的女人。
听说季曜脾气古怪,不喜见人,数万年来都一直避在幽冥宫,有些盛会就连天帝亲自下帖,都从未见他列席。然而,就是这么一位性情乖戾的帝王,成婚之后却开始携娇妻四处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