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的这种微妙心理,梅十三自然一无所知,她以为这是对方一贯的待客之道,故而没多想。
她放下古琴,随口问了下菜式与价格,店小二给她描述的仔细,而且价格不贵。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今晚想吃外边的。小二,你附近有些什么好吃的?”
那店小二微怔,但很快又恢复笑容,耐心答道:“有,出了本店向右沿大街走约三十步便可见到对面一个面食摊,那儿的面汤味道香浓且经济实惠,才五文就有一大碗;或者前边横巷前行五十步有个饭庄,那儿有粥粉面饭样样齐全,而且价格也不贵,大概在一两与七文钱左右;还有……”
店小二说得仔细,梅十三听得专注,嘴角不禁微微往上翘。
待他介绍完毕,梅十三满意地点点头,“好,我清楚了,谢谢。”
“公子不必客气,这是小人的份内之事。”店小二连忙哈腰笑道,尔后又想起一点,赶紧提醒客人,“不过,公子,看您面生,应该是一人初来乍到,有个地方您晚上可千万别去。”
“哦?哪个地方?”梅十三十分好奇。
“出了本店往左走一百步,那儿不远处有一条河,许多外来客人喜欢到那边静坐或散步,因此经常不听劝。虽然那边的风景不错,可那儿附近有座破旧的废大屋,里边住了许多乞丐、破落的赌徒,还有成天游手好闲的无赖二流子。白天还行,街上不时有衙役巡街,他们最多敢小偷小摸。可到了晚上,一旦被他们缠住,您少不了得破费好些银钱。万一碰上些要钱不要命的,伤到公子您的性命就不好了。”
梅十三明了,点点头,暗哑着嗓子向他道谢:“谢谢你的提醒,我明白了。”从袖袋里随手陶出几文钱打赏店小二,“赏你的,辛苦了。”刚才掌柜的给她找回不少零碎钱,三锭十两的,还有些银锞子,其余皆是铜板,全被梅十三随意搁袖袋里了。
店小二连忙接过,脸上带上一丝喜色,却不过分明显,免得惹人嫌,“谢谢公子!如果公子没别的吩咐,那小人先退下了。”蚊子再小也是肉,别小看这才几文,他的月钱才三十文呢!只是多说几句便得了差不多十文的赏钱,他当然开心!
“没有了。啊,对了,我不在房的时候,任何人不得进入这间房,不管是干什么的。明白吗?”她住过客栈,那些店小二每隔一些时辰就会敲门进来换一次开水,不管里边有人没人。这是上等客栈的一种细致周到的服务,希望能尽量让客人一回到房便能喝上一口热茶。
“哎,小的明白。”店小二应下,转身出去,并顺手关上了门。
之所以这么吩咐,是因为她的那把古琴。她待会儿得出去,带着古琴不方便,太引人注目了,所以她打算把古琴与古剑留在房内。她不在时,古琴与古剑不喜外人靠近,只要陌生人距离它们一步之遥,它们就会给她发出警告讯号……店小二如此三番进来换水,她就得隔三差五地接受讯号,岂非烦死?所以必须交代清楚,免得发生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
此时此刻,她无比渴望能得到一枚传说中的储物指环或一个布袋什么的,随便有一样都比现在强,省得每天抱着一把琴到处跑。
待梅十三出来,天色已经全黑了。夜间营业的店铺纷纷点亮悬挂门前的大灯笼,远远望去,整条街道灯火通明,像完全被笼罩在一片暖色的光芒里。
古时的人们没夜街逛,通常会在晚上出来的,不是赌坊的赌徒,就是上风月场所**作乐之人,极少数的一些上夜工的汉子会顺道在路边寻间小饭馆打尖。
梅十三独自走在街头,她没去店小二介绍的食肆或酒馆,而是漫无目的地游逛。她现在最希望是找人办户籍,如果她想在这儿落户,不管是打工或是日后买屋子,户籍必不可少。
唉,她要不要偷偷回一趟天苍峰将凡间所需的各种证件文书拿出来?这儿的打假制度太厉害了!凭她一个外乡人,很难找到那些造假户籍的人。若要她去挂失重办一个,那也行!可惜她虽有凡间户籍,以前下山时她还小,凡事有大人搞定,她的用不着。户籍等文书便一直被锁在她的小匣子里,她自己从未刻意看过。因此凡间的化名她不知道,落户地点在哪儿也不知道,怎么去挂失重办?!所以此路注定不通。
“哎哟,好俊俏的公子啊!公子,白日里辛苦劳累了一整天,夜里不如来我们万花楼开心一下吧!做人得不时放松放松,明儿才有精力去发财呀!您说是不是?”路过途中,不知打哪冒出一个香气扑鼻的娇艳女子挥着帕子一下子粘了上来,紧紧贴着梅十三不肯放松。
“就是就是,这位爷,来吧!让俏红好好伺候您……”
“还是娇娇来吧!俏红~姐,瞧那边,你的旧相好富公子来了……”娇艳女子抛个眼刀子过去,暗恨地用手肘将对方蹭开。
“哎哟,两位姐姐别吵了!还是让秋红来吧……”边上又挤来一名艳丽女子,笑眯眯地挤到梅十三身边来。
一时想得入神,不小心路过一栋灯火辉煌的花楼前,还没回过神来,长相不俗的梅十三已经被三个艳丽女子围住了,正左一言右一句地劝着拉着欲将她扯进去。
第二十五回
她抬头,见门口上的牌匾金闪闪三个大字:万花楼。心念一转,虽然风月场所乃吃人不吐骨头的销金窟,却是搜集各种小道消息的绝佳途径,说不定能从中探知造假证的人。如此一想,脚步略停。
三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见客人仿佛有进楼的意愿,于是抢得更加厉害了。对方长相不俗,更令三人争夺不休。
正在这时,忽然万花楼门口的人流乱了,大家被推推攘攘到一边你挤我我推你的,接着旁边传来叫嚷声:
“让开,让开!别挡了贵人的路!快走开!”几名穿着黑布衫的家丁一路吆喝着,一边推开人流,好像在为后面几位衣着不凡的男子清道。
还不待看清来的是什么人,梅十三也被推搡了几下,连连退开好几步。其中一名女子冷不防被人推撞了下,一时没站稳晃了晃,眼看就要扑倒在地。在场的人群仍在乱,有人倒地,一定会被自顾不暇的人流踩伤。
梅十三正想着事,双脚随着人流移动,忽然眼角余光扫到旁边有人跌倒,下意识伸手捞住人家的纤腰将人扶起,待站稳后随即松手。被扶的那名女子白着一张娇容,双手紧捂心口,显然惊魂未定。待她回过神来,怀着满腔柔情蜜意欲向恩人道谢时,方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人流之中。
女子微感失望,虽然受惊,但她知道是谁扶了自己一把!不正是方才几个姐妹争抢的英俊小哥么?想起对方刚才扶着自己纤腰的有力手臂,女子心似小鹿乱蹦,本想含羞带怯向恩人以身相许,可惜慢了一步。见恩人远去,而身前人群越来越多,正是她们拉客人的黄金时刻。于是,她不得不赶紧调整好心态,拍拍脸,恢复以往一贯的热情笑靥如花地迎向客人……
“咦?那不是阮大少爷吗?!没想到他真来了!早有传闻万花楼的红牌声称非阮爷至不揭面纱,非阮爷怜惜而终身无价!看来今晚花魁语红嫣已经名花有主,终能达成所愿了!”拥挤的人群中,忽而有人低呼出声惊叹。
“英雄难过美人关!阮大少爷本领高强,乃咱们安城的英雄人物,理应有此艳福!他虽然一身傲骨正气,始终尚且年少。俗话说得好,人不**枉少年!偶尔到这温柔乡里春风几度,正好应了坊间流传的那一段少年将军怜美人的佳话。”人群中,一个**文人模样的年轻书生摇着手中折扇,摇头晃脑露出一脸猥琐笑意发表自己的见解道,引来旁人心神领会的肆意大笑。
旁边更有甚者,张狂放话,“其他闲话少说!总而言之,托阮大少爷的福,明晚之后,我们大家就能一睹语红嫣的芳容。不但能一亲芳泽,还能竞价与之共度春宵了!”
“啊哈哈哈……”此言一出,围观的男人们不约而同大笑出声。虽对阮大少爷能得美人**羡慕妒忌,但一想到日后自己也有甜头可尝,顿时个个像打了鸡血般兴奋,不分环肥燕瘦随手搂过身边的女人入怀,进楼寻乐去了。
人群中,一副男人打扮的梅十三听到人们的谈论,不由得抬眸朝人群聚焦的中心望了一眼。乍入眼帘的,是一名身穿藏青华服的英俊少年公子!他尚显稚嫩,相貌堂堂,且身上气势不凡,在众人之中颇有鹤立鸡群之姿,分外抢眼。
此人梅十三认得,正是昨晚进林子与她打斗的朱服小将!不知众人口中的阮大少爷是不是他。穿着便服的他,就像一位温文随和的富家公子,正与几位年岁相近的华服公子有说有笑地缓步而行,与那晚在林子里身穿飞鱼服时的凌人气势、冷硬形象大相径庭,现在的他神情略显柔和,显得平易近人些。
另外两员小将同在其中,至于另外三人,想必是城内的权贵之子吧。梅十三淡淡扫了一眼,转身走入人群中,眨眼间便消失了。
就在她转身离去的瞬间,被众人簇拥即将踏进万花楼门口的藏青华服公子忽而回头,疑惑地扫视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