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止担心这个,”小丫环那弯弯细细的娥眉纠结成一条,忧心道,“小姐,其实大少爷所虑不差,昨晚逮住的那人……听说他还有两个同伴!此三人声名狼藉无恶不作,由于志同道合,十年前结拜成义气兄弟。如今一人落网,其余二人风闻必定前来寻仇。小姐,外边不可久留,咱们还是回吧!别再给大少爷添乱了。”
“你知道得还挺多。”阮小姐斜睨她一眼,没好气道。
“奴婢也是听人说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小姐,咱们小心点的好。”
说完,小丫环将手里的包裹随手放在一棵树下,过来扶着阮小姐继续苦口婆心劝:“恩公要的东西都备齐了,先前她没交代一定让人守着,如今过了时辰还没出现,说明她不想见人。小姐又何必强求?再耽搁,说不定会惹恩公生气,反倒不美。”
她这番话说得有条有理,阮小姐没法子,只好没精打采地随小丫环回了马车。一路上,她撅着小嘴埋怨,“本想拜她为师的,难得遇见个高人。如果拜师成功,说不定我阮如玉将来比大哥还厉害……我讨厌被关在屋里,讨厌女红,讨厌嫁人……”
“小姐何必烦恼,您吩咐准备的那些衣物,一看就知道恩人跟小姐您一样的作风,打算女扮男装,说不定她日后就在安城落脚!待过些时候,确定大家安全了,咱们再出去找找,说不定还有缘见上一面呢。”巧嘴的小丫环尽心劝道。
这番劝说非常有效,阮小姐立马精神了些,略兴奋:“你说得对!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见面不相识!大哥常说因为与无疆公子机缘深厚,才得以拜师。我是哥哥的嫡亲妹妹,与高人的缘分青出于蓝胜于蓝,将来必能拜得名师,比他厉害千倍……”
原来缘分可以这样算的么?!
小丫环但笑不语:……小姐你真天真!
阮小姐的马车走了没多久,一阵轻风吹来,小丫环放在树下的包裹忽然不见了!
与此同时,从附近一棵树旁闪出一名身穿华贵锦服、头戴玉冠的英俊儿郎来。如果梅十三仍留在此地,必定认出对方正是昨晚的那位朱服小将!此刻的他正冷着一张脸,身形快速地冲到包裹消失的地方。可惜,任他速度再快,始终无法查知带走包裹的人是谁,对方从哪儿来,如今去哪里。
几次搜索未果,他只好无功而返,边走边暗恨,“哼,死丫头,早知道你有所隐瞒!一个轻功了得的窃贼能乖乖站那儿等你一个弱质女流搬花樽砸晕他?连大哥都骗,看我回去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他本欲回城,忽而停顿了,思吟片刻,一转身,施展轻功去了城外另一个方向。
第二十三回
再说另一边,梅十三在某人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成功取走包裹,不作片刻的停留,马上去了一个山泉旁。在等时机的日子里,她夜里四处闲逛,竟然发现这处幽静的地方,算是意外的惊喜吧!
这山泉周围林荫茂密,风景清幽,尤其从石群中涌出的一股山泉水甘甜清冽。只是泉水较冷,不似霄山天苍峰上的温泉长年热气蒸腾,浸泡舒适。她没打算洗澡,担心住在泉水下游的住户会取水用来吃喝,所以她只是徒手舀些水来洗洗脸便罢。
简单清洗一番后,确定四下无人,梅十三脱下身上剑宗弟子的华裳,拿起那一丈干净洁白的白绫缠住胸口,在脑后绾起一个男子发髻,再逐件穿上男子衣物鞋袜,对着泉水一照,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小生诞生了!换句话说,其实她成了一个俊美绝伦的奶油小生~。
她摸摸自己的脸,有些发愁。凭这副模样,哪怕穿着男服,同样引人注目。让她变嗓可以,变脸有点困难。
思虑再三,梅十三只好找来几块枯叶,运劲将它们烧成灰,和水稀释后将之抹在脸上。几经折腾,皮肤总算比以前黑了些,五官仍然绝美,但至少没以前那么惹眼。
从头到脚穿戴完毕,她又拿过一丈棉布,小心翼翼地将古琴包好。没有琴套,她只好用棉布将就一下,等在城里稳定下来,再着手置办便是了。之所以找阮小姐要棉布而非琴套,是因为不想被人根据这些特征找到她。
虽然她是修仙弟子,但传说中的储物指环包裹什么的可是一样都没有!这些物件据说是有的,至于在哪儿就没人晓得了!反正她天剑宗没有。所幸她并非普通的凡间女子,随身携带一把古琴与一把古剑还蛮轻松的,可惜很容易被人当成某些特征,导致人们对她印象深刻这点比较麻烦。
不管怎样,梅十三快手快脚将自己天剑宗弟子的服饰放包裹里,拿出那锭五十两的银子上下翻看,除了银锭下边印着“安城”外,再没别的异样,于是她放心了。
这里每个地方的银子铜板都有自己属地的印记。
比如,在安城造的银两铜板,下方必定有安城两个字。如果在安城发现其它地方标志的银锭,那便是从外地流传进来的银两。只要是跨国跨州,携带外地银两的持有者必须拿着路引或通关文书到目的地的官方钱庄登记,兑换本地银两使用,方便日后官府追查其溯源。
确定一切准备妥当,梅十三立即出发,很快便来到了城门外。在古代,只要不是边境的城镇,进城的人们无需出示路引或通关文书,除非发生惊天大案或大的动乱。
就这样,在下午的申时,梅十三随着人流终于进了城。城里很多路人行色匆匆,大多数小摊小档的民众吆喝着收摊,急着挑担子出城,因为关城门的时辰就快到了。若迟了关城门的时辰,得在城里过夜,对于一些小本生意的摊贩来说,那是件很令人伤心的事情。
所以,除了酒肆、客栈、小面馆等一些本地店铺尚在营业,梅十三这时候进城已经没多大看头了。
不过,与逛街相比,她现在更急于找地方落脚。
梅十三摸了摸包裹里边的银两,心里盘算着,自己有五十两白银,今晚肯定得在客栈住上一晚,明天先找人帮忙造个假户籍与通关文书。假证假文书,不管哪个朝代都有人在造,只是他们藏得比较深,一般人没门路是找不到他们的,不像天朝人敢明目张胆地贴街招。
在这里,造假证的后果很严重,一旦被举报抓到,那人必死无疑。而持假证的人同样不得善终,不是终生监禁,便是被罚得倾家荡产。她以前下山,曾有一次亲眼见到造假文书的人被游街示众,接着秋后处斩!所以这些人危机感很高,藏得很隐秘。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城门已关,路人渐稀,家家户户开始准备晚食,街上飘满了各种菜肴的香味,除了晚上仍在营业的店铺,街上只余疏疏落落的行人匆匆而过。
梅十三一手抱着被棉布包得严密的古琴,驻足在一栋门口高高吊着几盏红彤彤大灯笼的客栈前。
“哎哟喂~欢迎光临本城最奢华最舒服的福来客栈!客官,请里边走,咱福来客栈有吃有喝有住的,既有安置下人的通铺,还有上等新鲜草料喂马的马圈!客官,请问您是吃饭还是住店?可有下人、马车要安置?”
梅十三刚停在门口,一个肩搭毛巾的店小二快步出来鞠躬哈腰地热情招呼。
“你这儿的普通房一晚上多少钱?”梅十三问。
一听说要住店,机灵的店小二马上答:“本店的上房每晚只需五两,中房三两,小房一两,普通客房单人间每晚三十文,双人间五十文,还有通铺每人才十文钱,实惠得很。不过现在上、中房已经住满,其余皆有空房,请问客官您住哪种?”
安城虽是大城镇,但由于地处偏远,因此外人的流量并不多,所以这里的消费普遍不高。
这价格真心不贵!去过其他地方的梅十三自个儿惦量了下,觉得住一个普通单人间足矣。自己身上才五十两,还得办假文书,不知得花多少钱呢,省着点用比较靠谱。
于是,她对小二说:“就普通单人间吧,先住三晚。”
“好咧!客官,请柜台这边。”店小二也不介意她选得便宜,仍然一腔热情地带着她来到厅堂一边的柜台旁。
“唔?不是临走前才结帐吗?”梅十三好奇问。以前都是同行师兄师姐们一手办妥,她不晓得手续,只知道一向是退房时才结帐的。
“对不起,客官,那是熟客才有的待遇!但凡面生的客人,本店一律先收费再入住的,还请客官体谅。”店小二脸上带着笑容一个劲地致歉。
这条规定倒是合理!换了她开店也得这样做。梅十三不再多话,从包裹里掏出那唯一的一锭银子搁柜台上。
第二十四回
由于梅十三的要求,那殷勤的店小二将她带到二楼一间最靠边的房里,从那儿往下看,只能看到客栈一楼偏院的马圈,除了几匹马与一个喂马人偶尔的唤马声外,倒是挺清静的。
那店小二是个很有眼色的小伙子,见她的神情比进门前柔和了些,便知道她对房间很满意,于是继续笑问:“这位公子,请问您的晚膳是在大堂用,还是送进房间?”他见对方虽然一身寻常衣物,像个进城赶集的农家汉子,但其举手投足间无不透着一股温儒淡然的气质,教人不自禁地生起一股敬畏之心。因此不敢有丝毫怠慢,并用文人雅士的尊称来称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