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巧的是,包厢的地理位置相对很偏,又在二楼。此时若大声呼喊救命,恐怕会惨遭灭口。若是想脱身逃跑,又恐花枝雪雁来不及反应,也会有不测。
就在万分紧急关头,善雅狠了狠心,做出个重大的决定。她不声不响,快步踮起脚尖走到隔帘跟前,两手抱过伫立粉墙底下的吉祥彩玉花瓶,使出浑身力气往黑影头部砸去。
原本躲在帐后的黑衣人受了一惊,一把扯落帷幔,双手死死抱胸,运掌一推,花瓶“哐当”一声震裂,碎地。破裂的瓷片在空中飞旋,转而反弹向唐善雅的娇躯。眼看着就要划伤她弹指可破的花肌,黑衣人慌忙调转身体方向,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位移,挺身挡在了唐善雅的身前。
千万碎片毫不留情地飞溅向他精壮的身体……
“呀,这个黑衣人居然为了保护自己,受了伤!”善雅有些惊惶,她有些犯迷糊,弄不清楚眼前局势了。
如果说,这是一家黑店,而黑衣男子则是这家店主派来的刺客,那刚刚他为何要出手相救自己?如果说,他不是刺客,为什么又要偷偷躲在暗处偷听人说话,还光天化日打扮成这般模样?
“对不起,属下万分该死,害大小姐受惊了!”说话的正是那黑衣蒙面之人。他突然单膝跪地,从背后卸下一方流星追月宝剑,捧奉在厚实的双掌间,严肃而沉重地低头,说道:“请主人赐属下一死!”
花枝和雪雁见黑衣男子跪地请罪,吓得也连带着衣裙跪地。花枝率先开口替黑衣男子求情,说:“大小姐,您忘了吗?这是南宫护卫呀,是长公子为您特意安排下的。南宫护卫并非什么歹人,小姐请饶南宫护卫一死。”
“长公子?是我那个同胞的哥哥吗?”唐善雅面色发白,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愣愣地问。
“对呀,小姐您终于想起来啦。”雪雁略显激动地声音说。自从大小姐掉进水池被救醒以后,就落下个失忆健忘的病根子。
唐善雅一声不响地走到黑衣男子跟前,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凝望着他的侧脸,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呀,南宫大侠,刚刚你的手受伤了,需要赶紧包扎处理下呢。”她说话时候,声音因为歉疚而显得沙哑,扇子似的弯弯睫毛扑楞楞的颤抖。这是怎样一个人,她有些看不透。明明身体负伤,却还要十分诚恳地下跪,他不求生,却是在向别人求死。
那名被唤作“南宫护卫”的黑衣男子,感受到唐善雅水灵灵的目光,脸腾地一阵变红,红晕直钻到脖子根。过了半响,他才嗫嚅着解释:“属下一时情急,又不敢拔剑伤到主子,只好以身抵挡飞物,让主人受到惊吓,还望主人恕罪。”
“噢,原来是这样……你真是个呆子,我怎么可能怪你呢?是善雅不好,才害南宫大侠受伤的……”她咬了咬嘴唇,若有所思。没想到,远在边疆奋力杀敌的那个长兄,会这样心思细腻。长时间以来,以这种特殊的方式一直暗暗保护着家中的妹妹。
☆、第十九章 初识南宫
正寻思着,她突然发现,黑衣人被划伤的手臂,已经有浓稠的血液顺着手腕不断流淌,血落在地上,很快便凝结成斑。
“南宫大侠,你的手……”唐善雅吓了一跳。
“呵呵,这点小伤,不碍事。”黑衣人温柔笑了笑。
“嘿嘿,所幸出门带了药,专治跌打损伤。”善雅说着,从腰包里摸出一只铐蓝小瓷瓶,递进黑衣男子温热的掌心,又柔声嘱咐道:“南宫大侠,我这儿有瓶金创药,若不嫌弃的话,就先用着。不上药的话,伤口只怕要溃烂发炎。”
说着,她又命花枝找来硼砂,命雪雁打了盆清水,撩起胳膊,也不避讳,就欲替黑衣男子上药。
“大侠,呆会上药的时候可能有些痛,你可得忍着点哦!闭上眼睛,很快就过去啦!”
黑衣男子听了,嘴角漾起感激的笑。他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目光清纯得恰似水晶琉璃,不含一丝杂质,白皙的面庞添了几分可疑的红云,有几分青涩的可爱。
善雅正上着药,侧起眼睑瞅见黑衣男子害羞的样子,不禁感到有些好笑。这一望,男子更加局促不安,他从没有与哪位姑娘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更何况,是这位谪仙般冷漠得只可令人远观的大小姐。
“属下不敢当,主人对我直呼其名就好,在下南宫凌……”好一会,男子才能嘴里勉强扯出句话。
“嘻嘻,那我以后就叫你小凌可好?你呢,也别老张口主人闭口主人的,就叫我善雅吧。”唐善雅说着,友好地冲他甜甜一笑,露出整齐的皓齿。南宫凌只觉得,眼前女子与以前自己所认识并保护的那个大小姐,变得有些不太一样。
他的心就快跳出嗓子眼,望着眼前娇俏的玉人包扎伤口时的专注神态,南宫凌羞涩的低了头,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答说:“大小姐喜欢什么,便叫什么。”
“咳咳。”还是唐善雅咳嗽了声,故意岔开话题,说道:“喂,小凌呀,你长得这么英俊,却成天躲在我一个姑娘家身后,多没劲。今天给你次机会,呆会儿好好陪我逛逛夜市。”她不由分说地扶住南宫凌缠上绷带的胳膊,又吩咐花枝找来一件随行的男子常服。
“雅小姐,这恐怕不妥,属下的职责就是为了保护好您……”南宫凌张张嘴巴,还想再说点什么。抬眼,却望见一汪清亮的小眼睛,炯炯如炬。
“哼。”善雅敛起笑容,冷哼一声,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幽幽责问道:“那就比如刚才,你有尽好本分职责吗?”
“刷拉”尖锐的兵器声响传过耳边,伴随利刃的出鞘,银白的清辉闪烁得刺痛人眼。南宫凌竟然再次掏出了宝剑,他左手托剑柄,绑绷带的右手托住剑身,又以前次相同的姿势跪地,恳求说:“请雅小姐赐南宫凌一死。”
“死?有这么夸张吗?”唐善雅吓得往后一跳,楼下人的目光齐刷刷地仰望向二楼,待看到流星追月剑发出的阴森寒光的,轰然高呼,抱头鼠窜。
唐善雅急得冲了过去,一把阖上露出剑身的剑鞘。眼睛鼓得紫葡萄般气结,压低了嗓子道:“小凌,你这是在干嘛?快把宝剑收起来。”
南宫凌听了,却如同木头人般呆在那里,岿然不动。
“南宫凌!我问你,为什么要动不动就想寻短见的?你娘生你,这么快就活够了吗?还是说,你胆敢拿自个儿的性命威胁主人?”
一连炮似的发问,问得南宫凌错愕地睁圆了他那清澈如美玉一般的眼。他郑重地开口,道:“属下不敢。属下十三岁那年追随雅小姐。我们这些给人做杀手护卫的,若保护不了主人的安全,活着无法被人利用,留下身家性命又有何用?”
“噗嗤。你就是为了这个,动不动想死啊?”善雅听了,抽搐得胃痛。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天然呆的人。
“呆瓜,记住了,你的生命不属于任何人,是你自己的,谁也没有剥夺它的权利,知道了吗?”唐善雅十分认真地看着南宫凌。就在她弯下素约小腰的那一刻,脑后扎起的青丝马尾垂落在阳光下,映衬着她微微泛红的花腮,入画的眉眼,雪腻的鹅鼻,甚是可爱喜人。
南宫凌怔怔地出了神,心头滑过一股暖流。他从来没有思考过,杀手也是具有人格价值的。他们的身份看似冷傲,对生命跟红尘不屑一顾,实则一生所指望的,只不过是倾尽所能、被人利用。
他想起,六岁那年,父母双亡,行乞街头。很早就学会在别人充满鄙夷的注目下生存。
七岁,他因为武学天资聪慧,被点苍派教主相中,开始他职业杀手的训练。
八岁,他学剑术。只学了五年,已然在江湖侠客榜中赫赫留名,从此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
十二岁,被人聘用,学成出山。师父问他,你习武是为了什么?单纯如他,掷地有声地回答:“愿惩奸除恶、扶危济贫;愿为今生知己,仗剑明月天涯。”
十三岁,他与她结缘。从望见这个相府刁蛮高傲的千金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注定要追随她而流转。
他早已不奢求其他,躲在无边的黑暗里,看她一天天出落得亭亭玉立。他分享她每一次与人争斗后成功的喜悦与挫败时愤恨的泪水。刚开始,他讶异于她的诡计多端与泼辣野心,渐渐地,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有些离不开她左右……
“大小姐,这……宁芳姑姑要是知道您回去晚了,少不了担心。”花枝的声音打断了南宫凌的思考。她显得有些犹豫,她分明真切地听到,大小姐还想要再逛夜市的计划,腿都吓软了。出门一趟,已属胆大包天。若是晚上还不回去,被老爷发现了,后果不堪想象。
“是呀,还请小姐三思。”雪雁也用担忧地神色望着她。
“这里纵使再不安全,又比得过府中上下的不安全吗?”善雅的眼圈微微泛红。
“大小姐……”雪雁不再说话,也红了眼,四人一阵沉默。
☆、第二十章 命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