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发从她的颈间垂下来,有些凌乱,缠得她心痒不止,眸光迷醉地看着他,“好,不提便是,只是,那一百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他目光一狠,手臂加了一把力,几乎又要将她推倒云上,“不问了不问了。”连连告饶,龙三太子真是一个极其不好惹的主啊!
余光无意中瞥到上空那一抹红影,心中泛起难以控制的悲凉,白云在半空悠悠前行,便离得有些近了,那双微蓝的眸子,似乎在注视她,不,一直在追随她,是她的错觉么?为什么那么真实?
楚赤暝,他爱的女子是谁?他不惜为之触犯天规,修改姻缘簿的女子是谁?
“又在向上看。”又冷又伤的语气将她扯回神,迎上一双怒目,她浑身哆嗦了一下,将头埋进他的肩怀,“一辈子不看九重天,总归可以了吧?”
“那是个孽障,你什么时候才真正堪破?”带着一丝感慨,一丝痛意,一丝恨,他的下巴抵在她头顶上,轻轻磨蹭,“孽障罢了。”
以前她知道什么叫孽障,经他这一闹腾,却颠三倒四分不清了,孽障?楚赤暝是孽障么?这么一个痴心重情的男子,又怎会是孽障?
她只感到,无端地去月宫走一趟之后,许多事情,许多话听来,也变得莫名其妙了。
六海千山共有二十名仙医,犹以眉饮仙山的济霖医术最为高明,她提起珞瑶仙子已拜访过,捞了个无果,又暗示济霖差点对她犯下那档子事,南泽眸中狠光一闪,仍带她去了一趟。
她以为他是去报仇的,然而,他一脸稳持,不愠不火,只是浑身散发出一股操纵六海的霸气,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济霖不太敢看她,抖着手,亲自为龙三太子上茶,“这回可算是来对人了,可惜,冷真仙子的心肺,在下是真的无能为力。对的人,还需加上对的药欸!”
对上龙太子凌厉的目光,脚一软,几乎要跪了下去,“前不久楚赤暝仙君来过,已经惩罚了小仙,小仙花两个多月的时间才自个儿愈合成人,少赚了不少奇珍异宝,求太子手下留情。”
楚赤暝来过?南泽眉头皱了皱,这家伙总是不安分,不但人,就连时机也要跟他抢,不过,他如今是想闹出些动静也不能了。
低头喝下一口,长睫掩过眸中一闪即逝的快意,将杯盏置于案上,一言不发地起身,微弯腰,将她带起,几乎走到殿门时顿了顿,“倘若有治愈的法子,本殿愿倾辰沐海半数财产以换。”
济霖受宠若惊地相送,“小仙若是寻到法子,分文不要,呈与龙三太子。”
南泽扬起嘴角,侧首看他,淡而冷地笑了,“意思是,冷真的命不值钱么?”
“不敢,不敢……”济霖颤着音连声道,差点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待回过神来,才发现白云载着二人,已飘悠悠地去到了天边。
冷真心中添了疑问,散也散不去,“楚仙君心爱的女子患了不治之症么?”以为他又要惩罚,后退一步,捂住衣襟,“只是问问。”
南泽轻轻一叹,“真儿,过来。”
他的眸光幽深,明灭不定,却蕴了无害的怜惜,她才蹭蹭地走到他身边,他伸手抚她一头青丝,“这世间,总有对症的药,没有什么不治之症,譬如你的心肺,我一定会寻到治好你的仙医。”
两日前,他与龙王提起这一桩姻缘,麟晟神色大变,“一月二十日,羽漱向瑾莱提亲,不仅六海千山,就连其他域的仙人也赶去庆贺,有那么多眼睛作证,如今她的未婚夫被囚在虚拓域中,你却要娶她,别人怎看待你,又会如何笑话她?”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然而,她与楚赤暝之间如何,不过是这场情劫的一个过程而已,他娶她是爱,也是渡,又何必在乎别人多说,“父亲定知楚赤暝改了姻缘簿,可知他改的是谁的姻缘?”
麟晟沉默不语,浑身散发的煞气却越来越浓,终于一掌劈下,矮几变成一堆碎片,铁青着脸吼道,“是你与冷真的又如何?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她进这个家门。”
“父亲。”听闻这样的话,南泽语气一僵,“倘若要泽儿在王位和冷真之间选择,泽儿自然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太子位。”
“你……”麟晟指着不孝子,重重一拂袖,“就算我不在乎风言风语,她一副病残之躯,按照祖上定下的规定,又怎可入辰沐海?”
“泽儿定会治好她的心肺。”
语气坚决,似是铿锵誓言。
熟料,这一寻医路途,便走了十年。
这十年中,无论是九重天偏远到杳无仙际的茫茫边缘地带,还是下八重天的任一个角落,抑或是人间的山峦高原,甚至冥,魔,妖,精怪之界,只要有医者存在的地方,都去拜访了一遭,药贴开了无数,服用到她见药便呕吐的地步,仍是不见好,究竟要如何才见好?
艰辛自是不必多说,失望更是一次又一次接踵而至,龙三太子的眉间氤着常日不散的倦与愁,却始终对她扬起唇角,“冷真,你一定会好的。”俊颜柔和,却有些苍白。
她说,既然迟迟不好,那便不治了罢,难不成,你嫌我一副伤残之躯?
他沉默了下来,一双眸子幽深地望着她,终于道出实情,“是父亲介意,辰沐海祖上有规定,为了龙族繁荣昌盛,不得娶身子不良的女子进门。”
他早就埋在心底的家族秘密,在她听来是那样的震惊,呆若木鸡,怔怔地流下泪来,心口一扯,抬手捂住,一阵剧烈的咳嗽,地上洒了一摊血,十年来服下的药,竟是丝毫作用也不起。
他将她拥入怀,“你莫不是想要退缩了?既是如此,我们更应该将病治好,让整个辰沐海承认你,更重要的,让你不再饱受折磨,总会有法子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嗯?”
心底一柔,他一直揣着这桩事,却坚忍不发,带她踏遍天涯海角,不辞艰辛,有时监督医师熬药,更是彻夜不眠,她服药之前,他一向亲自试了,才放心让她服下,她怎么能一听到这个规定,便崩溃欲绝,以为再无机会?
令她放心的是,母君似乎忘了十年期限至,则女儿需要为劳什子旧人守候的话,未提起那一个契约,况且见南泽为她如此废寝忘食,态度也缓了不少,偶尔与她父君有些感慨,她一片茫然,只感到他们的话题似乎与囚九重天下的楚赤暝仙君有关,具体的,便是半分也不得而知了。
三月十五,对于羽漱山而言,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日子。
山主楚赤暝被囚了十年之久,终于熬到赦免之时,一道凌厉的闪电劈下,虚拓界崩溃,拴仙链断开,那红衣紫发的赤狐君无力地从九天直直坠落,幸而那终日坐在云端上抚了十年箫的温良玥掠身而起,将赤狐君抱在了怀中。
。…
☆、第一百四十六章 治愈之方
上九重天底迎接的仙家,都说那样的情景忒过凄惨。
拴仙链穿过胸膛的部分生了锈,和着早已凝固的鲜血,更是令人触目惊心。
赤狐君一张脸苍白如死,目光更是空洞到没有一丝色彩,那一抹蛊惑人心的微蓝不知在何年黯淡下去,一头紫发干燥无光泽,整个人没了丝毫神气。
十年来,他将心爱的女子与他人的缱绻缠绵尽收眼底,一个心在苍凉中逐渐荒芜,那箫音一直呜咽如诉,他却似没了知觉,只隐隐有一种意识,即便是死了,也无所谓了。
冷真,你这样,算不算负了我?
唯一想问的,便只是这样一句话。
温良玥抱着守了十年的赤狐君,要寻那个遗忘了一切的女子讨说法,身后跟了一群义愤填膺的羽漱渺仙。
她怎么能够忘记?即使是天庭封住了记忆,也不可原谅!
“温良玥。”怀中的男子缓缓睁开眼,声音沙哑无比,已经十年没有开口说话,弧度完美到极致的唇也布满皴裂的痕迹,“放我下来。”
“好,好,你要如何便如何。”温良玥心痛难抑,将他放下,楚赤暝微微一踉,稳住,负手俯视六海千山,眸子有些泛红,却到底是一片空洞,红袖一挥,地上一片草坪自中央分开,显出一条透明的缝隙,白雾缭绕,隐隐透出一股戾气。
“八重天的诛仙镜,便是在此么?”嘴角扯起一抹僵冷的笑意,心中一片空无。
“山主……”
“赤暝……”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惊呼响起,那一抹红影仿佛最美的流虹,从云端贯下,义无反顾地扑向诛仙镜,大风扯起他的衣袍,紫发凌乱地舞动,裹在衣中的人微阖着眼,脸上再次浮起一抹笑,快了,再也不要忍受这样的煎熬,快要结束了。
一旦入镜中,便是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温良玥纵身而下,然而,他微薄的仙力,根本无法赶上视死如归的人,心如刀绞,他为他抚了十年的箫,到头来,他还是不愿看他一眼,更心痛的,是曾经楚楚悠然,一笑魅惑六海千山的男子,形容憔悴枯槁,为那个女子,竟要去寻死。
赤暝,你究竟爱她多深?
“天,有人要自杀?”冷真睁大双眸,“啊呀,这不是楚赤暝仙君么?”
幸亏,白云处于低空,救他完全来得及。
正要飞上去接,手忽然被强有力地拽住,侧首一看,南泽凝眉看她,“真儿,那不过是孽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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