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左腿的伤是今日早上才落下的。衣裳很干净,显然是换了一件,发髻上沾着一枚柳叶,汴梁城里此刻长成的柳树只于汴河岸上,故而你定是往那里去过。这般推断开来,那白日偷盗温世子钱财的小贼无疑便是你。”
“我……”
他说的句句有理,初然反驳无力,咬着牙在地上坐了一回,思索半晌又撑着爬起来,理直气壮道:“他堂堂世子,丢几个钱还这么斤斤计较?不是说王子得心系百姓么?我这小老百姓穷苦无钱,他便是当做救济我又有何干?”
“强词夺理。”穆信皱着眉,厉声喝止她,“盗窃乃违反律例之事,你明知犯法就当依法送入官府由其定夺。”
如今所处之地正是开封府,合着连多余的路都不用麻烦了。初然一听就急了,原本想着要跑,可思量自己腿脚不便,此人功夫又好,恐怕逃也逃不掉,她不觉气愤道:
“横竖那也就是关牢房么?你也害得我脚上受了伤,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人世子都没在意,你这么上心作甚么?”
穆信本也不善言辞,更不欲与她多做争辩,静静听她说完,脸上仍是波澜不惊的表情。
“将你所偷的钱财归还,我再不会追究。”
想来他不是个不守信之人,若说不追究当真是不会纠缠的。初然一时犯难地往兜里探去,好不容易得来的银两,她确实很有些舍不得,可又念着会被抓去坐牢而且到时候说不定钱财还得被收,心里顿就纠结起来。在原地犹犹豫豫地苦着脸颦眉,那边的穆信倒是并不着急,耐心等着她考虑。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初然低低道了一句,狠下心掏出钱袋给他。
“喏,银子都在这里了,至于银票我怕会被官府查出来,所以给扔了,多的真没有了!”
穆信在手上掂了掂,却也不去点数,眉峰稍稍松了一些,对她点头道:
“如此便好。”
初然袖下死死拽着拳头,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
“穆大人真是有心了。”
多大点事需得他这般在意,只怕这钱最后入了他腰包都说不准,初然心里忿忿,叹自己技不如人,落得这样下场都是平时疏于练武之由。经今日之事令她大彻大悟,往后必要勤加练习,终有一天将报此仇。
她如是所想,眼神怨念不已,咬着下唇转身就走。
穆信将她表情变幻收于眼里,当然揣测出她内心想法来,只多有些无奈之感,正提剑要离开时不想又见初然急急退了回来,他心中生疑,恐她还有什么事情要问,故而也就站在原地等待。
“穆大人……”初然已心如死灰地抬头看他。
“有事?”
沉默了良久,她自己都觉有些挫败地垂头。
“……我不识路,劳烦你,送我出去……”
*
夕阳沉没,正值晚饭时分,街头巷尾漫着浓浓香气,暖风拂面而来卷着四面八方酒楼饭店中飘出的菜香扩散在市井间,以至于行在道上都能因此沉醉不已。
天色渐暗渐幽,樊楼四角的灯早早点了起来,窗口的薄帐随风翻鼓,隐约看得里头的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初然吃尽最后一块彩溜黄鱼,心满意足地靠在椅子上休憩,这大地方的吃食果然味道鲜美得多,彩溜黄鱼虽是明州的菜肴,但在此地吃着反而觉得更加对口一些。
如今腹中饱饱的,今日受的那些气消散了不少,想来想去,左右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人,过几天也就忘了,管他那么多呢。自己好好儿的往汴梁来,不仔细玩一玩怎么能成?大不了下回再偷个不那么显眼的人便是了。
这般一安慰,她心头好受多了,结了帐又点了一壶酒依窗慢慢的品着。上一层的雅间里正有几个朝廷官员对桌吃酒,老板引着两三个歌姬上楼,为其助兴。仔细看去,那开封府府尹袁大人以及左司郎中钱英也正举杯劝酒,樊楼雅间多为这般官宦商议晋升一类事的地方,如此却也不少见。
楼外的夜景美不胜收,远边还搭了影戏乐棚,热热闹闹的耍着皮影,初然看着欢喜,正起身想过去瞧瞧,怎料听得对面一桌子的两个人尚说着话。
其中一个就问:“温王爷手下的那穆姓侍卫你可知晓?”
“怎么不知道?”旁的人笑笑,“就成日里板着张脸的那个,据说给圣上提了职,想要去宫里当班呢。”
“哦?那他如何不去?”
“似乎是温王爷央着留下,圣上才容情割爱的。倒也是,难得他温王府里有个这么得力的侍卫镇着,别说歹人,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换做是我,我也不舍得。”
“啧啧。”另外一桌又有一人,闻得他俩谈话颇不赞同的摇摇头,“我可听说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其余两个都生了好奇之意,忙问:“怎么讲?”
这会儿初然也没喝酒了,缓缓往他们那边移了移,侧耳细听。只见那人高深莫测地往四下里扫了扫,反而神神秘秘压低声量说道:
“你们是不知道……这穆大人从前是走江湖的,走江湖的人武功还如此高强的,哪个身上不有一两个不可告人的事儿?我估摸着温王爷就是怕这个才一心留他在跟前,恐让别人知晓多生事端出来,没准儿是干了什么……”
“嗨!无凭无据,你也就是猜测,做不得数。”旁的几人都唏嘘摆手,不可苟同。
那人看他们皆不相信,举筷敲碗仍旧辩解着:“但这穆大人来历不明,十年前尚未弱冠便就莫名被温王爷举荐入朝,他家住何处,籍贯如何,都无人知晓……你们说说,这岂非是我瞎编乱造么?”
“皇家的事儿,你又懂得几分?”众人笑他,“不如管好自己的嘴,倘使被人晓得你胡言乱语,惹了麻烦可就不好说了。”
言罢皆放声笑起来,那人见状,悻悻地侧过身不再开口,只埋头认真地扒饭。初然却是眼珠一转,手摸着下巴自顾思量,想此人这话好像也不无道理,那位穆大人怎样结识师父的,师父却又为何要让她们寻他帮忙……难不成,师父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本还想打听些什么,不过看那几人仍开始低头吃酒吃菜,话题又换成别的风花雪月,初然也觉得没趣,匆匆步出樊楼朝外面走。
出了樊楼行几步就是汴河河畔,夜里的汴河斑斑驳驳,如银河般绚烂,细碎的星光波澜在水面,闪烁不停。
吃饱喝足,又看了一阵皮影戏,初然沿着河散步。此刻河边没什么人,近处的茶摊里也空空荡荡,时候不早,估摸再过些许时间城门将关,就到了宵禁时分。
她闲着无事,俯下身捡了一堆石子,兴致盎然地打水漂玩耍,才丢完一捧正欲再捡一些,不想抬眼时却猛见对面的小树林中有两个人影飞快闪过。
大晚上出没树林,鬼鬼祟祟,定然有什么秘密。
初然心头顿生好奇,索性扔了石子,悄悄跟上去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这里是要死人的步伐,每一个案子总有那么多炮灰人儿会一出场就死,你懂的!
穆大人是个闷骚,闷骚一向很萌你懂的!
小妹子这部戏里面会稍微年幼一丢丢,话说不知道有没有旧文读者,这部人设和轻踏或许有点出入,毕竟我写了这么多,脑子有限……还望见谅~~=3=
☆、【林间凶案】
离汴城北门不远处有一小树林子,白天夜里都阴森森的幽暗,因长了不少古榕,故枝叶参天蔽日,不见光芒。
由于脚上带伤,初然不敢跟得太紧,恐作出声响来,于是只在林子开外躲于树干后探头张望。
今夜月色惨淡,那林间就更加阴暗了,顺着小道儿往深处瞧去,隐约看得两个人影立在那其中,有一个提了盏灯笼,摇摇晃晃,光线昏昏。
恍惚听得他们两人在说话,不过声音压得极低,初然拧着眉毛细细倾听却也不怎么清晰,只朦胧间闻得“钱大人”,“官银”等些许字眼。
清清凉凉一股微风席面,满树的叶片“沙沙”作响,头顶云散月出,光华骤然亮了很多,她便又前进几步,这会可能看清那前边一人。
蓝锦缎外袄,黑中衣,是寻常便服,不过却像极了方才在樊楼吃酒的左司郎中钱英的服饰,相貌虽模模糊糊,但思及之前有“钱大人”之称,多半也就是他。
至于另外一个,却躲在那树荫之下,不能视其模样,但身形偏瘦,较这位钱大人来稍高一些。
因得不知他两人到底在商谈何事,这夜里风紧气候又冷。初然正靠着树摇摇欲睡,思虑自己要不要离开,不曾想刚刚挪了一步却听得一声闷哼,伴随着还有沉沉的一响。
她连忙回过头,白凉的月光下,明晃晃的刀刃殷红着滚落液体。
刀片一歪,“噗”一下自那钱大人腹中拔出,鲜血瞬间喷溅出来,染在对面之人的衣衫上,地面血迹斑斑。他俯身下去,把带了血的几株草拔起,缓缓擦拭着沾有血迹的大刀,继而收进衣内。动作流畅又自然。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令初然愣怔不已,捂着嘴险些没叫出声,偏偏此刻的云又覆了明月,四周里暗淡无光,连那人身影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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