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坠胳膊搭着披风出来,站在我身后,我淡淡道:“苍梧,言尽于此,各自保重吧。”
回过头来想一想,我与苍梧也算不得十分了解,我如今说看错了他,却不如说当初没有看懂过他,我与他终归不是一条路上走的人。
苍梧眼神逐渐上了雾般,双眼泛红看着我,良久从袖中摸出一朵凌霄花递到我面前。
我道:“我这个人死脑筋,对于朋友也极其认真,我们两个人无缘,却不是天生无缘,你自己亲手斩断这段缘分时,可有想过今日?”
我看着他手中的凌霄花,淡淡道:“当初你若是不让符邻诓我进幽冥场替你拿那几十万年妖力,我会回榣山么?我这个人虽然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却也是极重承诺的,你小看了我,你觉得我早晚会回榣山,是你亲手将我送回来的,怨不得旁人对不住你,我自问也并没有对不住你。”
我向来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即便前头没路是堵墙,拆了墙也得走过去,苍梧心里太多弯弯绕绕,我与他不能一条道走下去,也不怨他。
自离垢与柘因成婚后还未正式上天来道一道喜,我觉得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但好歹离垢识大体知道我这个人心意,我稍稍放了心。
宫门童子见我,深深行了一礼,我道:“神君可在府里?”左边童子转身开了门,右边童子恭敬道:“尚在府里。”
我领着白坠一路徐徐前行,迷路这个本事我一直做得好,无论到哪里必然先迷路几圈,果然将柘因神君府逛了一圈才找着虚云殿,逛到一半时,白坠小声问我:“你是不是迷路了?”
我呵呵笑了声:“你没有逛过这神君府,我好心带你逛一逛,你却要说我迷路,好个不识抬举的丫头。”
白坠吐了吐舌小声道:“你身子还未大好,若是将你累着我可担待不起。”
我转身朝前走,不动声色左右看了看,前头不远的六角小亭后有一牌匾上正银钩铁划堪堪写着虚云殿三个大字。
进去时,柘因正同离垢下棋,离垢捏着枚白子沉思,我侧眼瞧见她腹部隐隐有些凸起,若不是柘因做饭的手艺好了将离垢养出了几斤肥肉,便是柘因婚后尽力,离垢有了孩子。
我轻咳了声:“两位好兴致。”
柘因抬头看了看我,伸手自棋盒中捻起一枚黑子,细细思量下一步,只淡淡道:“来做什么?”
我坐到一旁的桌子旁撑着下巴看了看离垢,离垢也未抬头,只摆了摆手道:“梅约,泡茶。”
我呵呵笑了声:“却不知什么时候,我上天来喝不得茶君亲手泡的茶了?”
离垢落下一子,抬头看了看我,认真的说:“你懒成这样若不是有事绝不会上来找我,我也不必与你客套。”
离垢不愧是个六界八荒里最了解我心性脾气的人了,我觉得能有这么个知己着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镜中世界(捉虫)
我接过梅约的茶,伸手浮了浮茶沫,嫩绿的一朵茶叶漂浮在茶汤上头,像极了寒雾里的一叶孤舟,沉沉浮浮,袅袅茶烟盈满鼻尖,手艺倒是越发的好了,我赞赏的看了看梅约:“梅约,你跟着这个不成器的主子。不如跟了我回榣山去,你看可好?”
梅约转身将离垢和柘因的茶添满,笑着道:“你身边这位白坠姐姐可不要吃醋了。”
白坠脸上红了一红,敛眉看了我一眼,小声道:“莫要再拿我取笑。”
我道:“我近日来确然是有事,向柘因打听一桩事。”
柘因握着黑棋转头看了看我:“哦?”
我示意梅约与白坠都出去候着,才道:“苏君尘几万年前曾与魇族有过一段纠葛,这个纠葛里掺着魇族小公主细苏的命,几万年没有动静,近来听闻魇君要来找苏君尘寻仇却是个什么道理?”
柘因握着黑子的手顿了顿,落下一子端起手边的茶,才娓娓道来:“先前沉渊转生时的确出了桩事,妖族苍梧递了书向天君表了桩事,大抵便是你嫁到妖族便是妖族的人,作为天君应当对此事作出表态。”
我望了望天却只望到了屋顶,悻然低下头,柘因继续又道:“天君忌着沉渊,没有当时便给出表态,只回了苍梧说是这事儿还得询一询沉渊的意思。”
我道:“那后来呢?”
柘因道:“后来,听闻妖族与魇族互有来往,妖族迟迟不来犯,左右不过是忌着沉渊与我罢了,他以为沉渊即便回来了,少不得也得睡上几万年,到时候早已解决了,沉渊再醒来也是没什么法子使的事情。”
说着看了看我:“苍梧本以为事实圆满便向没有再向天族递书,却没想到你改了司幽记忆,将华蓝变成了你,苍梧孤傲向来是瞧不上魇族这种小族的,况且两族之间的仇比天族也浅不到哪儿去,此番却与魇族来往想必是多些胜算吧,这种称之为结盟。”
魇族存着什么心思昭然若揭,天族如今也的确并没有什么可以上战场撑大场面的人,只靠着柘因与沉渊两人罢了,只难为了天君在这种时候还能将面子看的尤其重要,不知他令人将结音石送往榣山之时心里循着什么样的心思。
柘因见我不说话,放下茶杯笑看着我:“这打打杀杀的事情说完了,再说些有意思的事情。”
离垢落下一子轻敲了敲棋盘:“该你了。”柘因捻起一枚黑子循着空隙落下,纵然我不精棋艺也知晓这一招是随便循了个空隙随便下的,这个故事大约很有意思,我撑着下巴等他开口。
柘因道:“十万年前魔族女君昔冉与西王母三女玉卮有过一桩往事,昔冉能文善战是六界八荒了不得的女战神,相貌也是六界八荒了不得的美人,魔族明里暗里向她传递信息想做她夫君的人数不胜数,不光魔族,就连这六界的妖仙魇灵十二族外加走兽海兽,从若水河畔都能排到魔族昔冉的寝宫来回两圈,在她十二万岁高龄时当着魔族她的子民面前说了个惊天消息,自己有磨镜之癖。”
魔族向来不如天族规矩严明,行事也都豪放些,但却不想豪放到这个地步,我叹了叹,昔冉着实不愧是这六界八荒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柘因似无意的看了看我,又接着话头道:“即便魔族豪放,也是没有豪放到这个地步的,当即魔族的几位长老将军连夜跪到了昔冉的殿前,劝女君收回白日说的话,只当是个玩笑开一开便罢了。”
这么做倒是正常,也附和长老将军们的身份,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离垢却抬手轻敲了敲棋盘,也状似无意的看了看我:“你讲这些八卦做什么?”
柘因将手中握着的棋子丢进棋盒,叹了口气:“罢了,九黎你先回去吧。”
我愣了愣,这八卦说的好生的怎的就突然住嘴不说了,我道:“你们夫妻俩好会吊人胃口,若不能说不说便是了,讲的一半好生让人烦闷。”
柘因从袖中掏出一面小镜子递给我道:“这个叫溯心镜,先前在西王母处串门子,西王母听闻你大义,托我带给你的礼物,你且收好切不可让旁人拿去了。”
我伸手接过镜子收进袖袋里,朝柘因道:“八卦留着你们夫妻自个说个痛快。”
九重天阙,金砖铺地玉石为基,上一回天便由衷的感叹一回真有钱,回头看一看榣山,堂堂六界尊神却寒酸的紧,端庄肃穆的陈灰色宫墙,沉红色的墙瓦,银钩铁划的匾额倒是极配,我想了想沉渊本就应该住这样的地方,他那样清净从容的尊神,若是住在这金光闪闪的天宫却要显得十分格格不入了。
西王母,我历完上仙劫的时候曾去拜过这位女仙里头的尊神,东王公的君后,古书上说,她由混沌道气中西华至妙之气凝聚而成,是女仙之首,又为先天阴气所化,也便是一切阴物的主宰,所以这六界内外十方的女子得道登仙者,以及所有阴属之物,都须得拜一拜她老人家,木公生于碧海之上,苍灵之墟,以生阳和之气,理于东方,号曰王公焉,这十方世界中的男子若修了仙,必也得先去拜一拜东王公,才算的真正修成了仙。
我修成上仙并未见着她老人家真容,我想是尊神身份尊贵,却不是我们一介小仙可以见着的,所以在殿里帘子外头拜了三拜便回了榣山。
后来我听闻拜过西王母的那些凡尘里白日飞升的仙女都在天上有了些职位,循的是自己飞升前得的道,譬如琴抚的好便去做了司乐,舞跳得好的便去做了司舞,只我回了榣山,我想了想,大约是我本就承的天族沉渊的道,所以还回的榣山罢。
回山时正遇上沉渊出门,我下了云与他打招呼,他立在山门口看了看我:“去哪儿了?”
我自然不能告诉他我是去问苏君尘被魇族寻仇背后有什么问题,便打了个哈哈道:“我去找离垢聊一聊天,这夫妻俩成了亲越发的讨人嫌。”
我看着他胳膊上搭的一个披风问道:“你要出去么?”
沉渊顺着我眼神看了看手中披风:“先前要出去。”
一道与沉渊回了清江院,说了会话天色渐渐暗了,醒来时身上盖着条毯子,沉渊早已离开清江院,我伸手从袖子里掏出溯心镜左右瞧了瞧,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十分朴素的一面镜子,背后嵌了颗血红的珠子,并不如传闻一般仙力浓布,仔细看镜中似乎并不止我一人的脸,缓缓叠出另一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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