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令那女子的面容微微一红,半晌才嘟囔了一句:“这还不容易,娶个媳妇儿不就好了!”
她的声音略低,纳兰稽却是听到了。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只不着痕迹的瞥了那俏丽的女子一眼,缓步跟上大队伍。
——
宫廷喜事,不及民间那般热闹。
千面从白马上跃下,一身红衣抖擞,墨发微荡。
“驸马爷,请!”八名宫婢在台阶前排成双列,恭谨的吹着头。
一个个身着玫红色的宫装,就连发髻上都系了红色的飘带。放眼四周,这王宫中无处不是喜庆的颜色,千面却绷着一张俊脸,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要娶的那个女人,连一面都未见过。
思绪微转,便想起那日隔着帘子的简短谈话。
十分清浅的女音,气若游丝,稍稍无力。那公主倒是谦和有礼,言语得当,不卑不亢。只不过隔着帘子说了一次话,千面对她的印象便只有这么一点。
“驸马爷?”许是见他久久没有回话,其中一名宫婢忍不住抬头向他看来。这一看便呆住了,为那张妖孽的容颜,也为那眉宇间解不开的愁思。
如此绝代风华的男子,马上就是公主殿下的夫君了,公主殿下真是有福气。
“走吧!”男子的声音沉了沉,提步上了台阶,往金銮大殿上去。
那红毯扑地,遥遥往金銮殿内延伸。千面身为男子,却遭受女子般的待遇,缓步迈向大殿正中背对他而立的那道倩影。
那女子着了一袭艳红的喜服,一顶鸳鸯盖头遮去了容颜,只定定的站在那里,双手交叠在小腹,安静的等待。
千面步上前去,与之并肩,俊朗的容颜轻抬,看向龙椅上端坐的琉璃国女国主。
那人也正打量着他,那目光,似是通过他在看另一个人一般。
“吉时已到!公主驸马,一拜天地!”一道尖细的嗓音,高调的响起。
烨华他们站在两旁,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大殿中央的那对新人。清浅蹙着眉,不安的四下扫荡,没发现魂鸢的身影。
“主子真有闲情!”潇黎低低的笑道。
清欠茫然:“主子怎么了?”
“喏,看顶上!”潇黎压低了声音,却还是传到了一旁的月下与幺乘耳里。
就在那公公高喊“二拜皇上”之时,他们四人的目光默契的看了一眼殿内高高的悬梁,只见那角落里坐了一名身穿红衣,披着白色披风的女子。一双纤细修长的腿交叠垂下,帽檐拉下,遮去了她的美目。
但是潇黎他们都知道,主子此时的目光只锁定了一人,那就是正与琉璃国公主拜堂的千面。
“夫妻对拜!”
高扬的嗓音落下,魂鸢的脑袋倚在横梁上,目光落在那转身面对她的男子面上。只那一刹,忽的想起那个梦境。那梦境里一直未能看清的新郎,现在……
眼中刻着千面的身影,那张脸那么熟悉,那红衣的男子,那么熟悉。
是梦吗?那只是一个梦而已,为何会做那样的梦,魂鸢百思不得其解。
“送入洞房!”
——
时光慢慢流逝,天色渐渐暗沉,这王宫中更是灯火齐明。只有东面的殿宇,一片漆黑。
明朗的月色之下,一抹艳红的身影立在长廊尽头。上半身隐在黑暗之中,俏丽的面容上看不清表情。夜风拂过那长长的墨发,轻轻飞舞,柔韧顺滑。
忽而,一阵清风从身后拂来,那女子收回了神思,头也不回,只淡淡的问:“你叫我来这里,有什么事?”
风声轻轻,夜,寂静许久,一道清幽的女音逆风传来,“杀了太子!”
红影微微一愣,蓦然回身。然,那身后只有一面墙,什么人都没有。方才那声音的主人,已经走了,来无影去无踪,身手不在她之下。
只是,女子的眉头蹙了蹙。转头看了一眼南殿的方向,那里是琉璃国公主的寝殿,也是为那对新人布置的新房。
杀了太子!
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垂在袖中的手微微捏紧,那红影一闪,就此消匿在夜色之中。
——
屋里点上千盏灯,整个大殿被照得通明。夜风仍旧从窗外吹来,烛火摇曳,熄灭了几支。
宽广的大殿,淡淡的檀木香浮荡在空气中。月光从镂空雕花窗照进,洒下斑驳的光辉。整个房间被装扮得极为喜庆,红绸悬梁,红烛成双。那置于外殿的檀木桌上更是各类坚果齐全,杯酒安放,就等着那位公主过来。
千面此刻正坐在大红色锦被上,抬头便见艳红的纱帐,侧头又见暗红色绣枕。入目皆是红色,仿佛血一般,看得他心惊胆战。莫名的,心里升起一股凉意,他竟觉着空气中浮荡着淡淡的血腥味。仔细一闻,又好像没有。
人的好奇心总是很重的,千面是人,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所以他此刻已经从那张铺着红色锦被的大床上站起身来,步子向外殿迈去,目光顺着敞开的殿门看去。
夜风轻柔拂面,他的眉头蹙了蹙,步子继续往前。空气中浮荡着血腥味似乎浓烈了一些,他记得殿外是有宫婢候着的。
目光下意识的搜寻那本应守候在殿外的两名宫婢的身影,怎知,仅仅一个侧身,千面便愣住了。
步子微微后退一步,半张的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眼里却是掩不住的惊愕。
视线里呈现的是两具尸体,那两名宫婢的尸体,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脖颈一抹血红,显然是他杀。这么说……
千面回神,转步便往台阶下跑去,“来人啦!快来人啦!”
他的喊声传开,却久久无人应答。今日是难得的大喜之日,宫人们都偷懒去讨喜去了。而巡逻的御林军想必才过去不久,此刻这偌大的南殿里,不知还有没有活口。
那道红影才刚刚跑下台阶,一道黑影便从院子里的万年青后步了出来。
黑衣劲装,衬出凹凸有致的身形,那女子一头长发披肩,面上蒙了一张黑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千面却看不真切。
一股危险感无端欺上心头,千面顿住脚,看了那黑衣女子一眼,转身便往回跑去。步伐快得让他自己惊诧,一转眼便奔进了大殿之中。
夜风随着他的步伐拂进殿内,熄灭了所有的烛火。千面的心急速的跳动着,微微有些紧张。循着月色他将身体藏匿在角落里的暗处,扯过一条滑落的红绸遮住自己,屏住了呼吸。
人就是如此,在危险的时候,思维总是转的很快,脑子也好使百倍。
月光从窗户与大殿透进,轻缓的脚步声迈进殿内,一道身影投在月色里。女子的双目在黑暗中一番巡视,最后屏息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除了浮着淡淡的檀木香,还浮着男子的气息。
脚步轻挪,那女子迈步往千面藏身的角落步去。
“别躲了!我看见你了!”女子的声音压得极低,微微沙哑。
千面从未听过这声音,只忐忑的紧贴着墙壁。
那女子确实是看见了他,面巾下的唇角扬了扬,眸中闪过一抹杀意。
一抹寒光自她袖中拔出,月光映在上面,反射出的光芒正巧闪过千面的双目。他下意识的闭了闭眼,只觉迎面一道寒意袭向他的小腹。
千面想,这一次完了!没有魂鸢相救,他其实早就不知道丢了多少次性命了。也正是这一刹那,他痛恨自己无能,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还想保护别人。像他这样的男人,如何值得魂鸢喜欢。
“噹——”刀剑相撞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身子被人猛的推开,千面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手肘火辣辣的疼,不知是否蹭掉了皮,也正是这疼人,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小腹也没有丝毫痛意,倒是这殿内响起了打斗声。
双目猛的睁开,他的目光在黑暗中巡视,寻找方才救他的那人。千面以为,那一定是魂鸢,每次危急的时候,来救他的一直是魂鸢。
可当他的双眼适应了黑暗,摸索到那缠斗的两道身影时,他呆住了。
将他推开的女子,不是魂鸢。
却是一名女子,明朗的月色照在她的喜服上,隐隐能瞧见一抹红。浮荡而过的发也不是银色的,而是墨色,与他一样的发色。
那女子,不是魂鸢!
千面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定定的看着那纠缠的两道身影。
只见那红衣的女子手中持了一柄长剑,而那黑衣的女子只手握一柄短匕。刀剑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听得千面不禁掩耳。
大红色的衣袍翻飞,那红影灵巧的跃起,避开了短匕的锋刃,转手长剑挥去,划过那黑衣蒙面女子的手臂。
面巾下的薄唇抿得极紧,手臂被划了一剑,她却是利落的甩出手里的短匕,飞向那红衣的女子。
“噹——”短匕被长剑弹开。
红衣女子顺势刺去,怎知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道红光。
那人双目一惊,撤步回头,侧身避开。
“轰——”千面只觉这大殿震了震,那红光消匿之处,是那面梳妆台,此刻已经坍塌了,瞧不出原来形状。
“你是何方妖孽!”那红衣的女子忽然喝道,嗓音略显轻柔无力。
这声音——
千面瞪大了眼,再细瞧那落在窗前的红衣女子,那身影……不正是那日与他隔帘说话的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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