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养成史 (秋茸)

　　空瞑嗯一声，“倒是都聪明，知道妖皇说的是不让她长得像摩苏罗大神，如今也的确是不像，你们日后伺候她，村东两户七口的脑髓，随意吸取。”
　　两人恭敬退下，空瞑将手掌覆盖于两两面上，温热的水汽蒸腾她的脸颊，随后低头看着她：“你的刻痕有我的施法，永远血色如新，不会结疤。四海八荒之内，阴阳五行之中，没有人再和你长得相像。”
　　他歪着头想了想，转回来问她：“两两不过是你师父给你取的小名，你究竟有没有一个真正的名字？”
　　真正的名字？两两那疼得发颤的心在想，她连个真正的仙都不是，真正的人也不是，更加不是个真正的妖……孤童，她想起这个名字。
　　“孤童？听着倒是凄凉。”空瞑将她黏在血液上的发丝拿掉，语重心长地说：“妖本身就是孤独的，我空瞑也不过是空洞的眼珠所化，我三万年中，所受劫数比你的痛楚不知多了多少，你只不过是失去一点颜色、一颗本就不属于你的心，又有什么委屈？”
　　两两没想到他能够听到她心里的声音，只怕以后是什么都不敢想了。
　　说毕他便退出去，夫诸、水华将屋内打扫一新，却一眼也不看她。旭日将升之际，此村的所有凡人皆已经妖化为空瞑所用。
　　两两躺了一夜，翌日喉咙终于可以发出一些沙哑的咿呀。夫诸、水华一早帮她擦身，给她换上空瞑送来的凡人衣物，将她拖了出去，在村正当中空地上瘫软倒下。空瞑徐徐走出来，村里妖化的凡人也从四面聚拢而来，各个面如惨灰，眼中异色，嘴角獠牙如兽，拜倒在地。
　　空瞑站在当中俯视两两，向众妖说：“妖皇昨日得了新女使，正是高兴，要我犒赏你们。孤童归顺妖皇，心存感激，打算将自身修为分给你们，你们可高兴？”
　　众妖一阵欢呼，淌着口水贪婪地望向她。空瞑俯身将掌心抵在她前胸，她的修为灵力便从他的掌心流逝出去。两两痛不难当，到最后只剩一副仙身躯壳，嗓子里发出恨恨的叫声，可惜谁也听不懂。
　　空瞑吸收了她所有的修为，却只每人传了一两百年功力出去，这村子不过几十人，不过一会儿便传完功力，他将两两的修为引至自己的体内，融汇为自身之后，挥手带着众妖离开。
　　两两躺在荒瘠的平地上，人尽散去，日以继夜，风吹在身上忽然觉得手脚阵阵发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能平静下来理解发生的一切。她的心脏被夺、三万年的修为被吸取一空，而今的自己是一副空荡荡的躯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朵里听到窸窣的作响，她转头看去，有妖人绿色的眼珠在不远徘徊，观察了她一阵，野兽一般冲过来想要吸取她的脑髓。
　　两两只有一点起身的力气，见妖扑来，用尽力气盘腿端坐，像在昆吾宫时，跟随师父打坐一般。
　　她面色不改，直直盯着他沾满血腥的手掌，伸到她面前时她也没眨了一眨。妖爪降下的一霎，两两唇微微动，低声叫了一声“虚夷”。
　　面前的妖人忽然定立当地，妖化的绿色眼珠子惊奇地望着她，随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血淋淋的空洞。
　　两两已然看清，空瞑已站在身后，手掌瞬间掏进他身体又掏出，将他的心肝挖出投掷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身后的夫诸水华走过来将她架起，空瞑捏着她的下巴，看着她已然淡漠下来的眼神说：“孤童，你本来就是化生的妖灵，太上玉辰君将你引上仙道，既然已身在妖界，妖皇自然要将你仙法散去。如今我有一事要你去做，你若是答应我，我就赏回你千年的修为，你好好想想要不要做。”
　　两两抬头，空瞑看着她飘忽的神态，已然知道她动了心。
　　她已经知道，得回千年修为，至少让这些只有几百年功力的小妖无法近身。而有了这一千的修为，也便有可能逃出升天。
　　空瞑：“村中有个妇人带着两个小儿逃窜出去，你去吸取他们的脑髓给我看。”
　　两两愣住。这件事她宁死也不能做，她已经修成上仙，仙人残害生灵，天刑责罚事小，万一堕入魔道，便正中了他们的愿望。之前尚有神心来抑制她心里的魔性，使得她没有杀死卷耳。
　　然而此时神心全失，如若真的犯下错事，她便是令人不齿的魔道弃仙了。
　　她冷哼一声，将脸扭过一旁。
　　空瞑冷笑一声：“我说的是夫诸。”他转眼向夫诸：“还愣着做什么？水华也去。”
　　夫诸水华一愣，将两两松开。两两重心不稳，向前跌落，被空瞑接住。待她们两人退去，空瞑撑着她肩膀低头说：“再过几日就是青帝大婚之日。到时大小群仙俱去，鱼龙混杂。你是仙身，只有你才能混进去。”
　　风衔的大婚……时日果然飞转。在她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仙界依然如此，多不多她一个，少不少她一个。可是虚夷呢，她眼里痛了痛，捏紧了腰间的风铃。那是他的分。身灵识，只是被她封印了多时。
　　“你也可以回到仙界去瞧一瞧旧人。”
　　回到仙界，在风衔大婚的群仙宴上出现？也许这是个逃回去的难得的机会。两两的心念才移动，便飞空瞑知道。空瞑瞧着她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若我是你，就会聪明地乖乖回来。”空瞑拿出一张人皮面具，在她面前晃了晃：“这面具只有我才能摘下，若是你一日之内没有回来，面皮就会将你的脸逐渐腐蚀，从而代替你的容貌。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会在群仙宴不远处看着你，只要你听我的话，保证一切无虞。”
　　两两虽然说不出话，但仍是做着口型，发出难听的一声嘶。她想问的自然是他的目的。
　　空瞑眼睛眯成一道狠戾却意味深长的缝，嘴角衔着似有若无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大婚仙宴

　　
　　夫诸和水华日夜守着她，出入跟随，睡下时幽幽鬼魅地站在床边，醒来时依然精神矍铄地盯着她。这么几天下来，她反而平静了。她一向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除了对师父太过在意，还没什么是非在意不可的。
　　这两个小妖都有两千年的修为，已不容小觑，是空瞑收归后驯服才百年的新妖使。妖皇有五十使者，自上古神崩便开始跟随妖皇居住在妖皇的隐秘宫殿，妖皇有令时，便由这五十人号令四方群妖。死去即添新，五十之数不变。五十使者中，以资历及修为排辈，又分四等。最下为卑监，其次流衍、赫曦，最上为伏明。卑监使即为奴婢，侍奉妖皇和两个伏明使，夫诸和水华就属于这个层次，但她俩明显还不具备伺候妖皇的资格，所以妖皇从眼珠重生之时，她们才没有出现侍奉。而空瞑即为两伏明使之一，想来夫诸和水华是他的私人卑监，两两已然在众妖人面前，被空瞑叫做“妖皇的新使”，以如今一副空皮囊也必然是他的卑监，供他驱使奴役罢了。如今让她们伺候自己，她们的眼神中就透出不爽。至于其他的使者，她并没有见到。妖皇只让空瞑一人服侍重生，可想在妖界也还是秘密。他一定是在等一个时机，能够以自己的出现威慑六界，一举诏令四方。
　　待到天界瞩目的风衔大婚，两两终于可以回到天界一趟。空瞑给她贴上了一张面皮，这面皮是个平平无奇的大众脸，以至于水华给她端来镜子看，她也转瞬忘记了自己长什么样子。
　　空瞑拿来了一件中庸的锦裳换上，但还是嫌她身姿不够平庸。她如今也没有修为可以施展易容咒，只得任凭他施疼痛的缩骨法将自己肩膀变窄，压缩身形，将脖颈及手上皮肤也弄成老人纹，才让她放心上路。
　　上九重天这一路，若不是空瞑带着她，她恐怕三天三夜也飞不到。在云层上看，空瞑脚下的腾云如同房顶一般，如若是妖皇，难道一脚下去便一重天了么？她忽然好想让虚夷恢复师父的元神，这样师父就能以昔日一般大罗金仙之姿，手指一掐算，便六界事尽知，那么早已经赶来救她了吧？
　　心思只徜徉了一瞬便赶快收住。空瞑这样的妖，在仙界同金仙一般高深，随时都会使用读心之术对她。她望他一眼，他并没有什么异样，她才松了口气。如果让他知道了虚夷，恐怕又会有更危险的事发生。
　　屏息凝神一阵，空瞑将她一抛，随后不知藏在了哪里。她身体不稳跌在地上，远远一看，众仙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向木青宫聚拢，通过那一道青龙的木门。
　　两两走进木青宫时，已然望见瑰丽的装饰披挂，风衔也特地做出万花灯挂飘在空中，走在路上，还下着飘飘渺渺的桃花雨，这倒是讨好新娘子的好法子，而且还是郎君亲自装扮，新娘想必乐坏了。他当日说的好戏到底是什么，她也确想好好看看。
　　这群仙宴桌子就摆放着数不清的多，若不是神仙都会观微，坐在后面的根本看不到前面典礼在做什么。但说起来喜宴这种事，因为送的贺礼便够让自己心肝疼上一阵子，嘴上不吃回来简直对不起八辈子祖宗，所以众仙也根本没有什么看小两口拜堂的热情。
　　两两习惯性地向自己冥君的固定席位上走，但还没走到一半便觉伸出的脚好似被绳索拉住，再要往前，脚便如被刀割下一般疼，好似脚上被人穿了一根线，而自己正如线上木偶一般。两两缩回脚那牵扯感骤然消失，知道空瞑必然对他用了牵引的妖术。再往前走就是诸天帝君，诸位上仙玄仙金仙之席，位子标得清清楚楚，几个天界遵崇的金仙和帝君会看穿他施的妖法。